“罰款的錢,金吾衛執法的士卒收一半,京兆府衙門收一半,他們都會有熱情辦差的。
衙門裡麵故意拖後腿的,能辭退就辭退。不方便辭退的,寫信給右相,讓右相來辦。有獎有罰,才能保證你麾下人員士氣高漲。”
“辦案也不是真的辦案,而是儘量的拖時間,能推掉的就推掉,能緩一下的就儘量緩一下。隻要讓所有人都看到你在辦事就行了。
某給你寫一份辦案對策,你按圖索驥,一一對應就行了。遇到什麼情況就用什麼招數。”
回想著這些“老謀深算”的囑托,鄭叔清揉了揉自己的手腕,臉上忍不住露出冷笑。
從今日的情況看,方重勇這些歪招還真踏馬好用啊!以前金吾衛的人叫半天都不動,現在一個個如同猛虎潛伏,死死盯著門外那些人。
不一會,又一個人進來,這回是通奸案。老婆跟一個和尚通奸以後跑路了,等苦主發現以後,和尚已經雲遊四海去了,老婆是死是活不知道,反正就是找不到人了。
訴求也很簡單,第一個是把那個奸夫和尚抓到,第二個是把他老婆找到,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這種無頭公案,最是麻煩。這位苦主連那個奸夫叫什麼都不知道,隻有一個法號叫“法雲”,從前出家的那間寺廟都被拆掉了。
“這案子當年已經判過了,兩人都是流放嶺南。但抓不到人,本府也沒辦法。如果你還要告,去萬年縣找萬年縣令,然後讓那邊重新寫卷宗,讓萬年縣來判。
如果萬年縣沒辦法了,就讓他們把卷宗送到京兆府衙門來,本官再來判。
好了,就這麼處理了。來人啊,將他帶出京兆府衙門!”
一回生二回熟,鄭叔清三下兩下將第二件陳年舊案打發了。
就這樣一件一件又一件,要麼退回重審,要麼發海捕文書,不到一個時辰,鄭叔清就把這十件案子全部打發了。
做官,如果要真正辦一些實事,那是很難的。比如說這些陳年舊案,幾乎就是沒有辦法去搞,京兆府衙門沒有這個資源,就算真辦下來,行政成本太高,不可持續。
而苦主們,又拿不出執行政務的成本。
所以,也就隻能這樣了唄。
但是,如果隻是要執行“程序正義”,讓官僚們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安安心心,從從容容,那可太容易不過了。
正在這時,外麵有狗托高喊道:“走,我們進衙門,不用等什麼號牌了,這就是那狗官鄭叔清找的由頭!”
黑壓壓的人群就朝著京兆府衙門的大門衝進去。
然而,令他們沒想到的是,一旁“值班”的金吾衛士卒,就好像老虎看到正在吃草的小綿羊一般,臉上都露出了獰笑!
他們拿著棍棒衝入人群,如入無人之境,將這些準備衝擊京兆府衙門的“苦主”們打翻在地,隨即抓住剛才那個煽動人群的狗托,還有幾個衝在最前麵的“傻大膽”,連拖帶拽的帶到了張光晟麵前。
“先罰一百文,再打十棍,便可以離開這裡。
如果不想挨打,多交一貫。
每多交一百文就少挨一棍子,你們自己選吧!”
張光晟嘿嘿冷笑道,捏了捏拳頭!
這些人看了看身旁如狼似虎,正麵色不善盯著他們的金吾衛士卒,在經過一番痛苦的掙紮與糾結後,一個個都十分肉疼,卻又都老老實實的交了錢。
沒帶錢的,都留了地址,承諾明日帶錢過來交罰款。
京兆府衙門前的人群,頓時作鳥獸散!
一場衝突,被化為無形。
“張司戈,這錢真是好賺啊。”
一個金吾衛士卒一邊將罰款裝進早就準備好的箱子,一邊興奮的說道。
“嘿嘿,那是啊,不過明日就換班,輪不到你們了。畢竟也要照顧一下金吾衛裡麵的其他弟兄。
記得不要壞了規矩,一半是要交京兆府衙門的,剩下那一半,才是你們自己的。”
“那肯定不得忘啊,一半也不少了。”
另外一個金吾衛士卒笑道。今天真踏馬爽,一言難儘,反正爽翻了就對了!
本來他們還有點看不上那位新上任的左金吾衛中郎將,現在看來,那一位才是真正的大爺!把官場的這些門路都給摸明白了!
他們這些苦哈哈,從前過的都是什麼日子啊,為什麼就沒想到這樣的“創收”辦法呢。
每個月那點俸祿,都要淡出鳥來,喝酒都不夠,還得時常由家裡接濟。
“某進去跟鄭府尹支會一聲,你們先收隊回衙門。”
張光晟交代了一句,拿起一個裝錢的箱子就往京兆府衙門裡走去。
方重勇說過,跟彆人合作辦事的時候,見麵分一半就是規矩。
有這個規矩,他們在京兆府衙門附近收罰款,就是得到京兆府庇護與支持的合法行為。是受了京兆府尹鄭叔清“委托”的公務,而不是私下裡索賄的私事。
方重勇的看法就是,無論辦什麼事情,哪怕對方是熟人,也不能壞了規矩,隨便敷衍。
對於這些習慣,張光晟很熟悉,他們當年在河西就是這麼玩的。
因為方重勇最講規矩,說話辦事一板一眼,所以他說的話在那邊就是規矩,人人都信服。
……
天色已經暗下來了,帶著一隊人在長安皇城以外地區巡視了一整天的方重勇,在自己辦公的簽押房裡,將一塊塗了白漆的木板掛在牆上。
上麵用炭筆寫著幾個端正又醒目的大字:
“為什麼說金吾衛是廢物”
方重勇抱起雙臂,看著這幾個字若有所思。
通過今日的觀察他才發現,如今的金吾衛,真是個乾啥啥不行,編製和任務分配都極為尷尬的所謂“辣雞禁軍”。
你說他們是丘八吧,裝備就是好看的,兵員素質也差,沒經過什麼像樣的軍事訓練,也很久都沒有執行過像樣的軍事任務了。
跟河西那些刀口舔血,每個人手上至少都有好幾條人命的百戰丘八比起來,金吾衛的士卒都是些嫩嫩的小雞。
你說他們是類似特警的準軍事部隊吧,裝備同樣也是好看,完全不方便用來抓賊。至於破案之類的就更彆提了。賊人看到盔明甲亮的金吾衛士卒靠近,早就跑沒影了!
如果真要說的話,這就是一群行走的漂亮人偶,看起來人模狗樣的,大概能震懾一下剛剛來長安的外地人。
“此等廢物,已經到了不改不行的地步了啊。”
方重勇喃喃自語感慨道。
他覺得自己從來都是混子心態,完全沒想過什麼出將入相,甚至造反當皇帝之類的事情。
但比起剛剛接手的這五百金吾衛來,他已經算是奮鬥派中的“內卷王”了。
正當他沉思之時,張光晟小心翼翼的走進簽押房,對方重勇拱手行禮道:“方將軍,事情辦妥了,非常順利。預計我們再站崗三日,就不必再去了,京兆府衙門內自然有人眼紅罰款,主動接手。”
“是麼?這麼不經打啊。”
方重勇有些疑惑的問道。
這長安的百姓也太實誠了吧,果然還是沙州那邊的粟特胡商更奸猾更難對付麼?
方重勇一時間有些感慨,懷疑他是不是有點高估對手了。
“是這樣的,不過左相那邊,應該也不會就這麼點道行吧。在陳年舊案上做文章,實際上也頂不了什麼用啊。”
張光晟亦是感覺事情不會這麼簡單。
“嗯,先看看再說。”
方重勇微微點頭。他已經幫鄭叔清出了主意,這一波,將皮球又踢回張守珪那邊了。
如果對方不出招,那麼鄭叔清足以安然渡過危險,等基哥回長安以後,幺蛾子也會消失,沒有誰會在基哥眼皮底下耍這些無聊的套路。
可是,張守珪真的就這麼蠢麼?
方重勇在心中畫下一個問號。,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