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長安不眠夜(1 / 2)

盛唐挽歌 攜劍遠行 9380 字 7個月前

按職務的劃分,方重勇現在其實並無進入金吾衛衙門的資格。

當然,鄭叔清也一樣。

不過誰讓金吾衛衙門離禦史台衙門不遠呢,剛剛入夜的時候,方重勇就從中書省以南,大明宮西區的禦史台衙門,轉到皇城區域的金吾衛衙門,找鄭叔清商議大事。

結果不去不知道,一去嚇一跳。

除了禦史中丞鄭叔清及金吾衛中郎將張光晟外,右金吾衛中郎將裴旻,京兆府尹裴寬,太府尹楊慎矜居然也在場。狹小的簽押房內,居然擠滿了人!

一看到方重勇來了,鄭叔清就指著楊慎矜說道:“這位是太府尹楊慎矜,我們抄家以後,他負責派人清點銅料和壞錢,並將其充實太府。”

聽到這話,方重勇很是矜持的叉手對楊慎矜行禮。

他跟此人不熟,但也聽說過這個人的某些“先進事跡”。據說此人將基哥的內庫打理得井井有條,堪稱是皇帝的專屬“賬房管事”。

楊慎矜都出現在這裡了,那麼起碼可以證明一件事:這次行動,不僅是動用了很多官府的力量,而且基哥也知道此事,還默許了鄭叔清的行為。

難怪老鄭上午的時候得意洋洋呢。

方重勇心領神會,經過上次李亨謀反事變後,李隆基明顯對當時明確表態,並參與護駕的功臣們多了幾分信任。而當時不作為甚至亂作為的臣子,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貶職。

甚至還有人被下獄。

隻是,右金吾衛中郎將裴旻居然也參與這次行動當中,倒是有些出乎方重勇意料之外。在他印象裡,裴旻一向做事低調,不喜歡摻和類似的雜事。

“既然人都到齊了,那就讓方禦史來說一下這次的行動吧。由他全權負責,本官隻是在禦史台衙門內壓陣,安排好人手支援你們。”

鄭叔清微笑著對眾人說道。

他知道自己不是那塊料,索性躺平不玩了!聽到這話,方重勇已經不知道要怎麼推脫才好,隻能硬著頭皮走到眾人中間,然後將袖口裡藏著的那張長安城內裡坊布局圖攤開,釘在牆上掛著的木板上。

這張地圖,已經按照鄭叔清名單上的名錄,將其一一標注了出來。

“這次行動,一共有十五家。分布於長安城內十五個坊內,為防止打草驚蛇,今夜必須同時行動,任何人都不能脫隊,以防走漏風聲。

左金吾衛負責西市附近的七家,右金吾衛負責城南附近的七家,京兆府負責東市附近的一家。每一家五隊人馬去抄家,一隊人馬十人。”

方重勇拿著一根細木棍,對在場眾人講述了行進路線。遇到突發狀況的話,彼此之間應該如何增援,等等細節全都一五一十的說清楚了。

等他講完,很是知情識趣的將這根木棍交給鄭叔清,然後退到一旁不說話了。

“咳咳咳……”

鄭叔清假咳了幾聲,隨即環顧眾人說道:

“這些私鑄銅錢的人,大肆焚燒木柴與木炭,還推高了京畿的糧價,也讓百姓們燒不起炭,以至長安街頭巷尾怨聲載道,實在是罪大惡極。

因此,這次行動,本官提議,不留活口,直接亂棒打殺。諸位以為如何?”

鄭叔清看上去麵色森然,一身煞氣,不怒自威。

“茲事體大,某還是建議先請示一下聖人為好。”

一陣沉默過後,楊慎矜站出來唱反調,然而他剛剛說完,已經胡須花白的裴寬,卻堅定的站在鄭叔清這邊,鏗鏘有力的說道:

“鄭禦史所言不虛。按唐律:諸私鑄錢者,流三千裡;作具已備,而未鑄者,徒二年;作具尚未備者,杖一百。

現在發現的這十五家,不僅已經鑄錢了,而且鑄錢數量極大,僅僅流放三千裡,恐無法震懾宵小之輩。本官同意鄭禦史的說法,這些人,不殺不足以平民憤。”

人都沒抓,連審都沒審,就已經把罪都定好了。封建時代的規矩,隻能說懂的都懂,彆問太多。

方重勇裝作自己是聾子瞎子,此刻神遊天外一言不發。

張光晟與裴旻都是金吾衛的將領,在這種事情上自然也沒什麼發言權,很是知情識趣的沉默著不說話。眾人都把目光看向方重勇,似乎他的意見很重要似的。

看到方重勇沉默良久不說話,鄭叔清忍不住開口提醒道:

“這些人就算抓起來了,也是要送到大理寺審問的,原本這些也是應有之義。隻是到最後,他們也一定會被判處死刑,或絞或斬,反正都是個死,沒什麼區彆。

隻不過,在審問的過程中,若是某些犯人胡亂攀咬,弄得人聲鼎沸,民間種種非議,那場麵就很難看了,聖人也會不喜。

早幾天死而已,卻省了很多麻煩事,方禦史切莫婦人之仁,最後弄得場麵無法收拾啊。”

鄭叔清已經說得很露骨了,方重勇這才微微點頭道:“是啊,這樣的敗類,確實不殺不足以平民憤。”

聽到他如此“知情識趣”,在場眾人臉上的凝重才舒展開來。

誰讓方氏父子有救駕大功,在聖人麵前能說得上話呢?

方重勇的官雖然不大,但身上的聖眷卻很隆重。要是這位背地裡在基哥麵前說他們的壞話,那還真是件很是麻煩的事情。

現在方重勇如此表態,他們也放下心來,可以專心辦事了。

“天色不早了,那這便開始吧。”

鄭叔清對張光晟與裴旻二人說道。

兩個金吾衛的將領隨即走出衙門,帶著親衛便去點兵了。裴寬與楊慎矜也拱手行禮告彆,他們也要組織人手去辦事,不可能待在金吾衛衙門裡麵摸魚。

等其他人全都走了,方重勇這才將鄭叔清拉到一旁詢問道:“這次是不是要死很多人?”

“對,確實會死很多人。”

鄭叔清微微點頭說道。

“讓他們挖石炭挖到死,不行麼,非得現在就打死麼?”

方重勇有些不滿的反問道。

“這不是某可以決定的,難道你還不明白這個道理麼?”

鄭叔清指了指頭頂的方向,一切儘在不言中。

所有私鑄商人的背後,都站著可以說或者不可以說的大佬,這些人,都是基哥的摯愛親朋,朝廷顯貴,甚至是大唐的“基石”。

現在的問題是,這些私鑄商人一邊不斷大量收購木炭木柴,一邊用這些木炭木柴私鑄銅錢,然後把這些劣質的銅錢,悄悄發放到長安的集市上流通,形成了一個地下產業。

雙倍的收割,雙倍的快樂,隻能說他們太會玩了!

然而這些人雖然快樂了,長安的百姓們卻倒了大黴!現在甚至到了連普通官員,都到了買不起木炭的地步,隻能等待朝廷發工資的時候能多發一點木炭木柴。

前有方重勇去邠州勘探煤礦,後有鄭叔清處理私鑄商人,所有的舉動都是一個目的:保證長安地區的能源供給平衡。

方重勇是在“開源”,鄭叔清是在“節流”,本質上,二人是在用不同的手段做同樣的一件事。

這些私鑄商人的步子邁得太大,侵害到了廣大長安中樞官員的利益,也間接侵害到了基哥的利益,所以他們被處理是必然。隻不過,也就到此為止了。

能有人站出來“治標”,就已經是百姓之福,指望有人來“治本”,不太現實。

不顧主人的顏麵把狗打了,這已經是可以容忍的極限,斷然不能讓棍子打到“主人”臉上!那便是把規矩給破壞了。

鄭叔清雖然在執行層麵問題很大,應變能力也很捉急,但他這次策劃的行動,本身卻沒有多大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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