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連忙叉手行禮說道:“聖人請放心,微臣一定辦好。”
“嗯,你去忙吧,朕很期待。”
基哥麵無表情的點點頭。
鄭叔清心中很好奇,現在缺軍費已經缺到聖人要賣宮中的寶物,去找權貴們籌款的地步了嗎?
但他不敢多問,甚至不敢抬頭看基哥的表情,小心翼翼的退出了勤政務本樓。等出了興慶宮,鄭叔清才鬆了口氣,他發現自己後背全是冷汗,已經打濕了衣衫,越想越是害怕。
大唐這位聖人,可真不會因為年紀越來越大,就消停不折騰啊!
馬上又有好戲看了。
……
蘭州金城直接通往涼州武威的道路,雖然是一條官道,但地理條件卻比較苛刻。沿著逆水河往北,兩岸都是山,最寬的地方不過兩千米,最窄的地方還不到三百米。偶爾有幾條小路可以從山裡通往外麵,但都不成建製。
大唐的時候,這裡屬於蘭州管轄範圍。
這條道路南邊的廣武縣(永登縣),與道路北邊的昌鬆縣(古浪縣),縣城都是建在這條路上地理條件較好的地段,人口與耕地都極為貧瘠。
哪怕到了天寶年間,兩縣人口加起來也不過兩千多戶!
方重勇帶著三百多銀槍孝節軍的精兵途經廣武縣,發現這裡既沒有驛站,也沒有前來迎接的縣令縣尉等一乾官員。派人打聽了一下才知道,廣武縣的縣令懸空多年,朝廷根本沒有官員願意來此擔任地方官。
當地政務都是蘭州金城縣的州府代理,也沒多少政務要處理。
一千多戶的人口,按一戶六口人計算,全縣人口不會超過一萬,確實不值得專門在當地建一個縣衙。
畢竟維持衙門運作也是要錢的。天寶年間大唐接近一千六百個縣,也並不是每個縣都有縣令的。
這種“有縣無官”的情況,以前方重勇沒見著,這次算是長見識了。
走了數十裡,在經過北邊的昌鬆縣後,前方地勢猛然拔高,山路開始驟然狹窄崎嶇起來!天空突然飛起大雪,隊伍裡每個人都感覺身體浸透在寒風之中,忍不住打起哆嗦。
腳下的路也開始變得陡峭不平,山石林立。騎在馬上的眾人不得不翻身下馬,牽著馬步行爬山。
熟悉地形,作為向導的安重璋上前對方重勇說道:
“衛青、霍去病當年便是跨過洪池嶺關隘,西擊匈奴,修築令居城(今永登縣西北)以西長城,經逆水河(莊浪河)穀,跨越洪池嶺(烏鞘嶺)山脈一線。
漢朝所築長城,前方便是遺跡。”
安重璋指了指不遠處山嶺間,那時隱時現的斷壁殘垣繼續說道:
“此地六月飛雪,寒冷異常。每年不慎凍死在此地的山民時有耳聞,還請節帥不要下令紮營,速速通過此地為好。
翻過山脈,便是烏城守捉的駐地,大軍可以到那裡再歇息。”
確實如安重璋所說,據明代《行都司誌》記載:“嶺北接古浪界,長二十裡,盛夏風起,飛雪彌漫。今山上有土屋數椽。極目群山,迤邐相接,直趨關外。嶺端積雪皓皓奪目,極西有大山特起,高聳天際,疑即雪山矣。五裡下嶺,十五裡安遠,有堡城,地居萬山中,通一線之路。”
“如此甚好。”
方重勇微微點頭說道。
隴右地區地勢險要,熟知地理才能打大仗惡仗。一旦失去隴右屏障,吐蕃人便可以繞過河西走廊的阻擋,從蘭州入侵關中。
方重勇原先以為,吐蕃人曆史上是利用安史之亂的機會火中取栗,鯨吞河西與隴右兩地,把戰線推到了鳳翔一線。
但自從他在隴右當節度使以來,卻發現這種想法有些片麵和想當然了。
吐蕃人並不是火中取栗,而是有著長期而周密的部署,後麵每一步攻城略地都是有計劃的,他們隻是在耐心等待機會而已。他們攻略隴右的行動,可以說膽大心細,全盤計劃,不急不緩。
就算沒有安史之亂,大唐那超脫國力支撐的軍事部署,最遠已經到了他前世的克什米爾以西的地區,最後支撐不住,戰略收縮是必然的。
吐蕃人當然不太可能算到有安史之亂,但他們未必不了解大唐軍事收縮隻是時間問題,到時候便是大舉反擊的時候。
也就是說,吐蕃人是一直在計劃,等大唐這邊戰略收縮,而不是看到有安史之亂這種機會才選擇動手。
而且大唐的河西隴右等邊鎮,也不是一下子就丟失的。沒有返回關中和朔方,選擇留在當地的西軍,其實數量並不少。有史料記載可查的,便有河西沙州的豆盧軍,瓜州的建康軍,一個人都沒回防關中。
他們選擇整體留在沙州,以此為大本營持續抵抗吐蕃。
涼州也有數千精兵沒有跟隨赤水軍東進。
要是這些軍隊有統一的指揮,能聯合起來,足以跟吐蕃人掰掰手腕了。
吐蕃人前前後後花了一二十年才把河西隴右這些地盤吃下去。
所以與其說是安史之亂後,大唐隴右兵力空虛讓吐蕃人得逞,倒不如說是關中通往隴右的通道,被吐蕃人第一時間截斷,西部留下的唐軍各部缺乏補給,隻能各自為政,被擁有兵力優勢的吐蕃人逐個擊破罷了。
方重勇覺得,就像自己今日走的這條線,看起來就是絕佳的打圍殲戰的好地方。手裡隻要有幾萬強軍,就足以跟吐蕃人慢慢熬了。
當然了,大唐的基本盤爛了,邊鎮再怎麼垂死掙紮,也是徒勞而已。
基哥雖然浪,但肅宗、代宗、德宗三個接盤的,能力也同樣是不敢恭維。就算沒有安史之亂,基哥的後人上位也同樣鎮不住場子。
皇帝本人努力一下,似乎可以改變什麼,隻是這種事情不能細想。一旦細想,就會發現大唐已經積重難返。唯有不破不立,破而後立才是大道。
李唐宗室成員,乃至皇子甚至基哥本人。
他們總不能自己砸自己的場子吧?如果李氏的人不砸,那誰來砸呢?
想到這裡,方重勇心頭蒙上了一層陰影。他緊皺眉頭,也不跟誰說話,就這樣悶不吭聲,領著隊伍穿過了洪池領(即烏鞘嶺)。
清代詩人楊惟昶的那首《烏嶺參天》,仿佛在他耳邊吟誦一般:
萬山環繞獨居崇,俯視岩岩擬岱嵩。
蜀道如天應遜險,匡廬入漢未稱雄。
雷霆伏地鳴幽籟,星鬥懸崖禦大空。
回首更疑天路近,恍然身在白雲中。,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