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具體情況也要具體分析。
以安史之亂的角度看安祿山現在不值得殺;但以政敵和絆腳石的角度看,這個人就值得大殺特殺,挫骨揚灰了!
當年,哥舒翰還是副軍使的時候,他就當著很多人的麵,殺了一位跟自己同級,平日裡就相當不和的副軍使,事後辯解了一番,毛事都沒有!
在唐代,邊鎮將領之間的互相傾軋與廝殺,是非常多見的。
見血乃至死人也不過尋常而已,事後向朝廷告狀打小報告,那更是人人都在做的事情。
比如說王忠嗣就給基哥打過不少人的小報告!
很多時候,肇事者也就罰酒三杯。
倒黴蛋死了也就死了,死人是沒有利用價值的,也是沒有話語權的!
事實上,跟皇甫惟明相比,毫無根基的安祿山才是弱勢群體!這是一件很容易讓穿越者們弄混淆的事情!
現在的安祿山,不過是個毫無根基,在政治上備受打壓的胡人。
他不僅占著平盧節度使的位置,還謀劃著一人身兼兩鎮,已經觸碰到了很多長安權貴的政治紅線!
更何況,東北二鎮當中,範陽是大鎮,平盧是小鎮。平盧鎮所管轄地區的經濟實力與資源潛力,遠不能與範陽鎮相比。
兵馬也少了一大截。
範陽節度使的含金量與政治影響力,更是遠遠大於平盧節度使。
安祿山之前想乾的事情,有點類似於世家裡麵的小宗並大宗!
在長安有關係網的皇甫惟明,憑什麼聽之任之,眼睜睜看著安祿山“上進”,而不會舉起屠刀呢?
誰又比誰愚蠢,誰又比誰善良?
事實上,長安某些權貴沒有發動關係阻止此事,讓基哥輕輕鬆鬆的頒布政令重用安祿山,就是因為有人故意偃旗息鼓不發力!
在他們看來,安祿山已經是個死人了。既然是死人,讓他生前多風光一下,也不過是笑而不語,在一旁觀看其醜態罷了。
這些人心思之深沉,手段之老辣,哪怕方重勇也不由得感覺心寒!
不過還有個問題,方重勇沒弄明白。
他急急忙忙從行李箱中找出一張繪製精美,朝廷工部所出的正規地圖,鋪在桌案上。
“何老虎,從關中到河北的路線少說也有三條。從兩京官道走去河北要過黃河,安祿山怕水不肯走,也是情有可原,這個就不說了。
但是從風陵驛過軹關到河內這條線,又快又好走,路線還短,為什麼安祿山不走這條路,偏要北上太原走雀鼠穀呢?”
方重勇問了一個直擊靈魂的問題。
這個問題對於這個時代的人來說,非常有曆史深度,如果何昌期不是個領兵將領,他還真不好回答。
從北齊北周爭霸,到隋末群雄爭霸,雀鼠穀其實都是兵家必爭之地。哪怕崎嶇狹窄,它也不得不成為交通要道。
因為根據兩軍對壘的格局,軍隊補給不走這裡,那就沒有路可以走了!
這裡是臨汾盆地與太原盆地的交界處,而當年北周與北齊爭奪的關鍵,就是關於臨汾盆地的反複拉鋸!
而後麵隋末時期,相似的地緣產生了相似的政治軍事鬥爭格局,使得雀鼠穀的戰略地位居高不下!
並有唐初太宗在此一戰成名!
可是之後,大唐承平百年,早就不以關內關外或者河東河北來分割政治勢力,所以地緣格局也跟著一起變了!當年的雀鼠穀,如今已經變得人跡罕至雜草叢生了。
因為太原盆地的人並不需要冒險走這條路了,他們有更好走的路可以到關中!
方重勇記得很清楚,似乎他前世那個年代,雀鼠穀也是人跡罕至的旅遊探險之地!而不是什麼交通要道。
“安祿山來關中走的就是河內道,方老節帥那時候故意刁難了安祿山一番。
回程的時候,安祿山已經是二鎮節度使,他不想再被神策軍刁難,也擔心方老節帥殺他泄憤,所以故意繞路。
末將就是這麼猜測的,至於事實是怎麼樣的,那就隻能找安祿山來問一問了。”
何昌期攤開手訕笑道,他隻是站在安祿山的角度揣摩了一下。
安祿山怎麼想的現在完全沒必要探究,反正這個人已經死得不能再死了。
何昌期覺得,河陽三城也是挨著黃河的,要是方有德讓手下將安祿山綁了丟入黃河淹死,再報一個安祿山深夜不慎落水什麼的……這個借口雖然很腦殘,但聖人為死人發聲還有什麼意義呢?
安祿山又不是什麼根基深厚的權貴!
方有德在眼皮底下殺人嘛,難道他還想不出辦法麼?反正事後都是一筆爛賬的!
安祿山的擔憂,其實是很容易共情的,何昌期就能體會安祿山心中的那種不安。
他不走被方有德卡死的河內道很正常。
“你是說,我阿爺篤定了安祿山要走雀鼠穀,然後通知皇甫惟明,讓他派親信到雀鼠穀附近的山頭埋伏……”
方重勇托起下巴陷入沉思,自言自語說道。
從北齊當年的戰略看,河北兵從井陘入並州,並埋伏於雀鼠穀殺人,真不算什麼新鮮事。
比方有德派人暗殺安祿山靠譜多了!路線也很近!
方重勇想了想,他覺得這波埋伏成功,可謂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要是安祿山輕車簡從,或者乾脆不走這裡,絕對不會出事!一個人坐在馬車裡,誰知道裡麵是什麼人啊!雀鼠穀平日裡來往的旅客也不乏其人,伏兵不可能見人就殺。
安祿山真要隻帶幾個隨從往雀鼠穀趕路,反倒是安全了。
埋伏在雀鼠穀的軍隊,就是通過觀察安祿山的隊伍是數百人在一起行軍,這才判斷出他們就是要對付的人。
各種因素加在一起,宣布了安祿山走上了不歸路,這是他命中的劫數!
方重勇想明白了全部關節。
當然了,如果方重勇得知安祿山在風陵驛還占卜了一次的話,是安祿山自己要北上太原,那他一定會感慨時也命也運也。
一個人運氣要是太差,真是誰也幫不了。
“方節帥,安祿山是一定會死的。
就算雀鼠穀打埋伏失敗了,皇甫惟明也會在幽州給安祿山在河北準備一頓硬菜。
您也不想想,聖人如今都過了花甲之年,撐不了多少年了。
信誰也比不過手裡的長槊可信啊,隻有手中有兵馬,才能保證家族安全。
皇甫惟明憑什麼心甘情願被聖人隨意擺弄呢?”
何昌期壓低聲音說道,可謂是一語驚醒夢中人。
原來是這樣!
方重勇再次霍然起身!
基哥現在手中唯一能控製的刀,就是方有德和他手下的神策軍!
方有德不想讓安祿山當節度使,於是這把刀就鈍了!
皇甫惟明正是得到方有德的承諾與“提點”,所以才敢大搖大擺做掉安祿山!
因為他知道隻要跟方有德聯手,基哥最後也不可能把他怎麼樣。
所有利害關係都是明擺著的。
安祿山不過是一條狗,死了也就死了,基哥會再想辦法找一條。
方有德跟皇甫惟明之間是紅果果的利益交換,如果不考慮老方殺安祿山是“還願心切”的話,這一輪交易他血虧,除了跟皇甫惟明有了共同進退的“小秘密”外,幾乎顆粒無收!
“我阿爺,肯定要辭官了。如果不辭官,將來他被聖人雪藏,我也不會感覺意外。”
方重勇輕歎一聲說道。
方有德辭官,是向基哥服軟,表示自己無意權勢。基哥就算懷疑他,沒有拿到鐵證,自然也隻能就坡下驢,讓這件事不了了之,不會揭破此事。
方重勇一陣無語凝噎,老方殺安祿山的執念深重,當真是誰都攔不住啊!
這爹可真會挖坑,殺個安祿山又能怎樣呢?將來河北該亂的時候還是會亂啊!
方重勇感覺老方的視野太狹隘了。
“方節帥,您是怎麼知道的啊!
方老節帥也是這麼說的!他說他以後要摸……對,他以後要摸魚了。”
何昌期一臉驚訝說道。對於方重勇的“神機妙算”很服氣!
“以後一心一意跟著我混吧,之前的事情,不許有下次了。”
方重勇目光深邃的看著何昌期說道,後者嚇得連忙伏跪在地不敢動彈,隻覺得眼前這位年輕的河西節度使,讓人從心底裡畏懼,好像可以一眼看透你在想什麼一樣。
“起來吧,本節帥需要的是爪牙,不是奴才。
你聽好了,將來本節帥哪怕是起兵清君側,你也要在我身前開路,明白了嗎?”
方重勇把何昌期扶起來,拍了拍他身上的灰塵。
“末將敢不效死!”
何昌期一臉激動說道。
方重勇微微點頭,心中忍不住對方有德說了聲謝謝。
何昌期親手殺死安祿山,打臉基哥,他隻能跟著自己一條路走到黑了。
這是方有德“隱退”前送給自己的一把快刀!,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