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說公孫度計劃中的公孫峙和公孫複……
韓紹同樣也想過。
畢竟要是讓公孫峙或者公孫複替他統軍,韓紹自然是不用擔心什麼‘反噬’之類的醃臢事。
隻是幾經猶豫後,韓紹還是放棄了。
因為這在韓紹看來,並不是最優解。
反倒是旁支那看似隱患不少的三個老不死,更合適一些。
至於說為什麼?
因為在如今嫡脈大獲全勝的當下,不是韓紹需要他們替他統兵。
而是他們需要已經得到老祖認可的韓紹,伸手拉他們一把!
這樣他們才能不至於在接下來嫡脈掌權的情況下,被徹底邊緣化、乃至於在某些特定時候淪為棄子。
當韓紹將這些想法掐頭去尾在公孫度麵前講述了一遍後,公孫度麵上的神色漸漸緩和了不少。
垂目沉思了一陣後,公孫度重新抬眼。
“你確定他們會因此對你感恩戴德?”
公孫度口氣還算平靜,可韓紹還是從中聽到了幾分嘲諷的意味。
韓紹失笑搖頭。
“當然不會。”
能修行到七境真仙的,哪一個不是千年狐狸,道心誌堅。
又怎麼會因為他韓某人隨手遞來的一根橄欖枝,就納頭便拜、俯首稱臣。
隻要在開始的時候,不出幺蛾子,以後的事情,無非是看手段而已。
看著韓紹信心十足的模樣,公孫度頓了頓話音,才接著問道。
“伱真就不怕他們反噬?”
韓紹麵上依舊笑意盈盈。
“有老祖在,他們不敢的。”
確實。
有老祖這根定海神針在,彆說是那些旁支庶脈了,就算是他們嫡脈也是一樣。
同樣翻不了天。
想到這裡,公孫度麵色一滯,漸漸沉默了下來。
沒等他說什麼,卻見韓紹忽然收斂了笑意,看著自己正色道。
“嶽父覺得這世上什麼樣的人,最是可怕?”
對於韓紹這句突如其來的話,公孫度明顯愣了一下。
什麼樣的人,最可怕?
修為強大?
不對……
要論修為強大,神都那頭老龍隻要身處神都,幾無敵手。
可最終還不是宛如籠中困獸,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天下局勢日漸糜爛,徒自歎息。
心思深沉?
或許吧……
這樣的人確實可怕,就像李文靜那頭笑麵虎,哪怕相交、共事多年,公孫度依舊看不透那張整日皮笑肉不笑的麵皮下,到底深藏著怎樣的心思與算計。
至於其它……
公孫度沒想到韓紹這個看似簡單的問題,自己竟然沒能回答上來。
而就在他心裡正暗自有些羞惱的時候,韓紹已經接著道。
“嶽父可知道去歲那場戰事,小婿是怎麼活下來的?”
舊事重提,配合韓紹低沉的語調,似乎一下將兩人的思緒,瞬間拉回到去年那場慘烈的戰場之上。
隻是彼時公孫度是高居於上的大將軍。
而韓紹卻還隻是一個宛如草芥的軍中小卒。
視野不同,感受自然大不相同。
“大戰之後,諸軍離散,小婿身處的那支殘軍,隻剩不過寥寥數百騎。”
“而在我等周邊卻是數千蠻狗的圍堵……”
“可偏偏這時,小婿命歹,竟然被人撞落馬下!”
韓紹這話說著,話音微頓。
“嶽父可知小婿當時在想什麼?”
公孫度臉色不好,畢竟那一戰是他此生最大的恥辱。
好在這時,韓紹已經自問自答道。
“當時我唯一的念頭,就是死定了!”
韓紹語調平緩,勾起的嘴角卻有幾分自嘲。
“就算是被我那叔父冒死拉回馬上,也覺得如此。”
“因為那些蠻狗太多了,一眼望不到頭!”
“所以當時我就想,反正是個死,不如跟那些蠻狗拚了!”
結果呢?
結果他活了!
數千蠻狗、十倍之敵圍追堵截,韓紹活了。
那數百殘軍也活了大半。
隻是韓紹說到這裡,便沒有繼續往下說了。
轉而又說道。
“嶽父可還記得去年歲末,小婿帶兵踏平的北固宗?”
“嶽父可知道那北固宗主,為什麼要背叛幽州生民,出賣我鎮遼軍?”
說起來,那北固宗早年於幽州也算是有大功的。
北固北固,固北之疆。
大雍立國兩千餘載,為固大雍之北而死北固弟子,不知凡幾。
可偏偏就是這樣一個宗門,其宗主竟然做出這等醃臢事,以致於過往功業煙消雲散,乃至遺臭萬年。
“因為他壽元將近,離死不遠了……”
所以呢?
公孫度抬眼看向韓紹。
韓紹正色。
“所以小婿覺得這世上……沒有希望的人,最是可怕!”
戰場之上的小卒韓紹。
北固山上的北固宗主。
都是如此。
聽到這裡,公孫度終於懂了。
“你的意思是……先給旁支那三個老不死一點希望?”
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公孫度同樣不是一個寬容大度的人。
他記仇。
這麼多年來,他以鎮遼一城、一軍,在朝廷某些人猜忌、打壓之下,還跟始畢那條瘋狗死磕這麼多年。
除了胸中大義外,未嘗也沒有這個原因使然。
同理,嫡脈、旁支多年爭鬥,旁支得勢時,更是對嫡脈多有打壓。
這讓他如何能不記恨?
若非如此,韓紹又怎麼可能用輕飄飄一句‘攘外必先安內’,便讓他跑來族地掀桌子。
如今一朝得勢,公孫度自然不想讓旁支庶脈那些人好過。
可此時韓紹這話,倒是提醒了他。
有些事情確實不能操之過急。
狗急尚且跳牆。
如今大戰將啟,要是不給那些旁支庶脈一點希望,難免有人……
想到這裡,公孫度眉頭緊蹙,然後起身在殿中來回踱步,似乎在權衡。
半晌之後。
公孫度忽然回首望向韓紹,歎息道。
“難怪李文靜那匹夫對你多有讚譽,確實不凡。”
過往公孫度對韓紹這廝,多少還帶著幾分長輩對晚輩的心態。
之前李文靜口中所謂的‘英雄’‘梟雄’之說,公孫度也隻覺得有點過猶不及。
可現在看來,卻是他有些以貌取人了。
甚至就連老祖他……
公孫度這話說著,心中猛地生起一道念頭。
垂目與韓紹對視間,公孫度忽然壓低聲音開口道。
“吾婿……欲天下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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