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我對趙乾此人的了解,必不會失約!”
韓紹聞言,頗為驚奇地‘哦’了一聲。
“還有這事?”
周玄趕忙抱歉作揖,“康成絕不敢欺瞞侯爺!”
韓紹失笑,擺擺手示意他坐下。
“本侯隻是好奇而已,不用緊張。”
說是好奇,其實是感覺有趣和感慨而已。
命運的齒輪,環環相扣。
撥動了其中的任意一枚,或許是看不到的某些角落裡,另外一枚自己就動了。
‘當真玄奇。’
稍加安撫了周玄一句後,韓紹又隨口吩咐了一句。
“信寫好了,交給六扇門,通過他們的渠道,隱秘一些,也安全一些。”
由六扇門轉遞的書信,自然會經過六扇門的審查。
這是早先六扇門構建交通線就定下的製度和規矩。
而相較於人性,製度和規矩明顯更加可靠。
周玄不知道其中的關節,自然沒有想太多,當即便應聲道。
“喏。”
韓紹含笑看了他一眼,隨後示意中行固繼續。
卻見中行固麵上的表情,忽然變得嚴肅。
“侯爺,據南邊傳來的消息,黃天道這幾個月以來,發展實在太快了。”
“除了冀州這個大本營,其它七州之地如今也儘是黃天信眾了!”
韓紹讓中行固留意遍布南方州郡的黃天道,中行固自然不敢怠慢。
隻是他沒想到這一過程的艱難
程度,甚至不亞於神都那龍盤虎踞之地。
從七月那場席卷七州的水禍之後,中行固一連往那裡撒去了不少暗子。
可結果不但收獲不大,損失也大得驚人。
原因無它。
那些派過去的暗子,要麼因為融入不進那些黃天信眾之中,死的不明不白。
要麼融入之後,竟然真的信了那黃天道,扭頭便將其他暗子賣了個乾淨。
有些地方甚至就連整個分舵都被連根拔起,損失可謂慘重。
這讓原本並沒有將這個曾經的二三流教派放在眼裡的中行固,心中肉疼的同時,也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
‘竟……恐怖如斯!’
果然能被自家侯爺關注的地方,必然不會簡單。
可笑他中行固自以為遍觀天下,可實際上也隻是人雲亦雲,能看到的也隻是皮囊表象而已。
跟侯爺實在是差得太遠太遠!
心中一陣感慨,中行固繼續道。
“而且綜合南方各地暗子傳回的消息來看,接下來的黃天道怕是會有大動作!”
說完,中行固抬眼便見韓紹麵上原先還帶著的幾分笑意,已經徹底消失不見。
一陣低垂眉眼的沉默之後,韓紹忽然出聲問道。
“今天初幾來著?”
中行固聞言一愣,隨後趕忙應聲。
“十月十三。”
十月十三,去年的今天,鎮遼軍剛剛出塞半旬,一路勢如破竹、橫掃草原各部。
誰也沒想到後來的戰事會打成那般慘烈。
韓紹收回思緒,歎息一聲道。
“怕是已經來不及了。”
說著,頗為無奈地搖了搖頭。
“傳令,讓南邊的人撤回來吧,能活一個是一個。”
這事也怪他,這段時間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北邊的草原。
明明前些日子李瑾那老閹奴提醒過他一次,韓紹也記在了心裡,可偏偏他卻忘了暗子這一茬。
這世上很多時候就是這樣。
上位者的一時疏忽,便有一條條人命葬送其中。
隻是這個時候再自責也無濟於事,儘量減少損失才是當務之急的事情。
然而讓韓紹意外的是一向對自己言聽計從的中行固,此時卻出奇的反駁道。
“侯爺,老奴覺得此事不妥……”
花了那麼多代價,死了那麼多人,這突然全部撤回來,豈不意味著之前的投入,全都打了水漂?
中行固不甘心。
更何況……
“依老奴看,讓這些暗子繼續留在那裡,或許來日會有奇效。”
韓紹聞言,臉色頓時陰沉了下來。
“你可知道,這樣的話,你手底下的那些人,很可能一個都回不來?”
“本侯記得,那些人裡有些還是你親自教導,然後送過去的吧?”
跟錢財相比,韓紹向來更看重人。
六扇門的人,雖然不多出身市井,有些甚至屁股後麵還不大乾淨。
可他們也是替他韓某人在賣命。
既然如此,韓紹就要替他們惜命!
韓紹這話說完,原以為中行固這條老狗會如往常一般,跪地叩首然後領命。
可沒想到這廝卻是梗著脖子,一揖到底,擲地有聲道。
“六扇門上下不惜此身!為侯爺大業而死!死得其所!”
你他媽還有理了!
韓紹怒極反笑。
“不惜此身?死得其所?”
“你呢?中行固,你也願為本侯而死?”
說著,目光驟然一冷,看著中行固一字一頓道。
“你輕飄飄一句,就可以送彆人去死。”
“現在本侯若是讓你去死,你去是不去?”
異性相吸,同性相斥。
韓紹自認為自己是個虛偽的人。
所以他向來討厭同樣虛偽的人。
因為這會讓他感覺這是在照鏡子。
他懂中行固。
知道他怕死,知道他從來都不想死。
知道他能活到現在,完全就靠胸中積蓄的那一股刻骨的仇恨撐著。
仇人不死,他不死。
死也死不瞑目!
而一個不想死、不敢死的人,偏偏說出這般大義凜然的話,豈不可笑?
還是你中行固膽子肥了,覺得本侯好糊弄?
中行固抬首望著韓紹冰冷的眼神,聽著他話語裡的嘲諷。
不知忽然想起當初那混亂的戰場之上,一騎黑甲、銳不可當,直衝狼旗大纛之下。
當時自己在想什麼?
吾命休矣?
再後來便是一次又一次,有如老狗一般匍匐在地,乞求活命。
所以中行固從來都不怨恨韓紹折辱他、羞辱他,這一切都是他自己求來的。
求仁得仁,亦複何怨?
不過現在他卻是不用求了,因為他知道侯爺是信人。
但凡隻要是他開口答應的事情,
就從來沒有食言過一次。
對旁人如此,對他中行固自然也是如此。
所以既然侯爺已經答應過他,隻要他能儘心儘力為他做事,總有一天侯爺會替他達成夙願,這就夠了。
這一點,中行固向來堅信到近乎迷信。
念頭轉到這裡,中行固忽然感覺心頭一鬆,宛如一下子卸下了早已不堪重負的千斤重擔一般,輕鬆無比。
可很快一股積壓在心底許久的狂熱瞬間衝散了這份短暫的輕鬆。
“侯爺。”
中行固一如往昔般跪伏在地,姿態恭敬。
韓紹眯著眼睛看著這條老狗表演,準備看他如何求饒。
可沒想到下一刻,便見這廝有如這世間最狂熱的狂信徒,頓首道。
“六扇門上下皆為侯爺忠犬!願為侯爺大業而死!死不旋踵!”
“侯爺若是不信,可自老奴而始!”
本以為這廝是在演戲的韓紹,下一刻原本眯起的雙眼驀然睜大。
自毀神魂?
不是!你真死給老子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