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百兩的銀子對於他來說打擊太大了。
以至於這幾天連飯量都減了一半。
驀地，一把大傘遮擋在他頭上麵。
看傘的形狀赫然是離開武水縣時，百姓們送的萬民傘！
“你把萬民傘拿出來乾什麼？”
瞅了一眼馮媽，範信把手巾往邊上挪了挪。
換成平時，馮媽會幫他換一塊新手巾，但今天卻沒有動。
欲言又止。
“本王知道你要說什麼，是不是想讓我去宮裡勸勸太平？”
馮媽默默的點點頭。
見果然被自己猜中，範信苦笑一聲。
“你把政治看得太簡單了，李唐餘孽始終是太平的一塊心病。”
“這塊心病不除，她還會殺更多的人。”
“本王雖是她的丈夫，你覺著她會聽我的嗎？”
馮媽輕歎了一聲，拿下範信頭上的手巾，給他換了一塊熱乎的。
“奴婢沒有讓你去求太後娘娘放了李唐餘孽。
他們既然敢造反，就得做好承擔後果的準備。”
“我隻是心疼那些無辜的老弱婦孺，出事之前她們什麼都不知道。”
“結果太後娘娘大手一揮，她們就要明日午時被處死。”
“王爺，四千條人命啊，就是殺也得殺個一天一夜吧？”
聽見這麼多婦孺要被處死，範信暗歎一聲造孽啊。
大唐好不容易才平靜了下來，又要開啟酷吏殺戮，這誰能受得了？
“馮媽，朝廷中的恩恩怨怨，遠非我一個人所能解決。”
“你想沒想過，天下之大，冤案還少嗎，本官又能管得了幾件？”
出人意料的，馮媽沒有生氣，隻是幽幽道。
“今日之言，小女實在不敢相信是從大名鼎鼎的燕王嘴裡說出來的。”
“猶記得在武水縣時，您為了一個青樓女子小鳳仙不惜血濺朝堂，連官都不做了，也要替小鳳仙討回公道！”
“你可知道奴婢知道時是何等的震撼，何等的感動。”
“因為在您身上，奴婢看到了天地良心，看到了我大唐還有最後一股正氣！”
“從那個時候起，我馮媽便發誓，此生除了你燕王誰也不伺候！”
馮媽的一番肺腑之言，說得範信無地自容。
當時他隻是一個縣令，說不乾也就不乾了。
可現在已經位極人臣，又兼著天下蒼生的安危，再讓他像以前那樣，動不動為了老百姓跟朝廷對著乾。
說實話他多少有些猶豫，更何況對方還是自己的妻子和大兒子。
馮媽是個心思玲瓏的人，一看範信猶豫的表情什麼都明白了。
將萬民傘小心翼翼的插在縫隙中囑咐道。
“燕王殿下，奴婢不怪您，畢竟人都是會變的。”
“您家大業大，再讓您為了天下百姓去向自己的妻子諫言。”
“就是馮媽不懂事了，知道您丟了錢心疼。”
“我把爹給我的傳家首飾兌換了六百兩銀子，放在了您的床下。”
“就當我在府裡住這麼長時間的報答了。”
說完轉身向房間走去。
望著馮媽的背影，範信右手緊緊抓著扶手，想要說什麼，卻又什麼都說不出來。
這時，他無意間看了萬民傘一眼，頓時一怔。
上麵歪歪扭扭的寫了很多名字，有的乾脆按了個手印，畫了一個圈。
武太爺，吳稻子，豆腐館，老鴇子，李鐵牛。
這些名字好像一雙雙眼睛一般無聲的看著他。
“範縣令，您以為大夥尊敬您是因為您的縣令身份嗎？”
“不是啊，是因為你把俺們這些老百姓放在心裡了啊…”
不知為何，範信的腦海裡想起了辭官回到武水縣的一幕。
“罷了，本官最近待煩了，正好去宮裡問太後要錢去。”
“娘的，去皇宮時拿走家裡那麼多錢，咋還連個動靜都沒有了呢。”
一把將頭上的毛巾扯開，範信心翼翼收好萬民傘。
然後轉身進了屋子。
“馮媽，咱們真要離開燕王殿下啊，我可不想出去淋雨。”
小丫鬟趴在窗台前，逗弄著把腦袋伸進屋裡的黑風馬。
經過一段時間相處，一人一馬非常的愉快。
“你懂什麼，咱們在這裡隻會給燕王殿下惹麻煩。”
“不要忘了，太後今天既然動了殺意，某些人很可能會重新翻出謀反舊案。”
“到時候太後萬一以此為借口降罪，咱們豈不是害了燕王殿下？”
“少廢話，快走！”
“知道了。”
等馮媽二人走出家門，看到雨中一幕時。
美眸一下就紅了，然後扔掉包袱跑入雨中。
“燕王殿下，您這是乾什麼呀？”
雨幕中，範信替小丫鬟擦了擦眼淚，淡淡道。
“你說的沒錯，本官身為大唐官員，如果連冤假錯案都無動於衷，還算什麼官。”
“放心吧，就衝你這句大唐最後一股正氣，本官說什麼也要闖一闖皇宮大內！”
“本官就不信，太後能眼睜睜看著大唐的天黑了！”
話畢，範信牽著毛驢在馮媽二人不敢相信的眼神中走出燕王府。
大街上，百姓們默默站在雨中，看著一人一馬走過。
有震驚，有激動，有擔憂，但更多的是尊敬！
沒錯，就是對範信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的一種大無畏精神，發自內心的一種尊敬！
漸漸的，百姓們彙聚成一股人潮跟在範信後麵向著紫薇城走去。
城門守軍看到這一幕，皆是一臉複雜之色。
前不久這個大唐最有權勢的男人還檢閱了三軍將士。
這會兒又要帶頭進皇宮，著實讓他們有些為難。
“王爺，您這是何必呢，還是趕緊回去吧。”
守門大將曹衛抱拳道。
範信停下腳步，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目光停留在他臉上。
“大唐律明文記載，若非天子授意，內閣草擬，內外之城不得在白天封閉。”
“本王問你，封鎖城門可有陛下旨意，內閣草擬？”
“這……”
“請回話！”
曹衛神色一肅，抱拳道：回燕王，陛下並無旨意，內閣也沒有草擬！
這是太後娘娘的命令！
範信冷笑一聲，緩緩舉起一本厚重的文書。
“大唐律法在此，他太後憑什麼封鎖皇宮，給我讓開！”
讓開！
身後數萬百姓一起發出呐喊。
眼見這麼多人盯著自己，曹衛嚇了一跳，急忙命人搬開路障，放眾人進城。
望著雨幕中的泰安大殿，範信摸了摸胸口，眼神漸漸堅定起來…
明知不可為而為之，蓋世豪傑，大丈夫也！，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