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怎麼忍心?鳳藥不信。
第二天,窗外剛透出亮光,爹和娘就一起出門了。
奶奶抱著弟弟,弟弟的哭聲小得像老鼠,少氣無力。
“鳳兒,爹和我去親戚家串門,一會要是方便,親戚會來接你,記住,來的人姓高你就跟他走。”娘目光躲閃,語氣卻堅定。
鳳藥心下一片冰涼,那不是夢,是真的。
他們走遠了,鳳藥掙紮著走到院子中間,臭味更濃了,旺兒奶奶挖坑的聲音卻停了。
鳳藥費了好大力走到牆邊,扒著牆頭向裡麵看,院子裡有一道淺淺的坑,剛夠躺下一個孩子。
不多時,門口有響動。接著有人揚聲問,“屋裡還有人嗎?”
鳳藥好久沒聽過這麼洪亮聲音了。
這麼快?鳳藥認命地捂著餓得發疼的胃慢慢挪到門口。
門口站著一個中年女人,那是鳳藥這一年裡從未見過的,健壯的、圓潤的、完整的一個人!
她挽著油亮的發髻,臉膛紅潤,身材豐膄,鳳藥盯著她,隻等她說出“我姓高”這三個字。
“賣孩子嗎?女娃一貫錢。”原來是專門買賣人口的人牙子。
她臉上堆起笑意,大聲向屋裡問,眼睛上下打量著鳳藥。
身後的驢車上坐著幾個女孩子,一個個麵帶菜色,瘦成一把骨頭。
鳳藥瞧見其中一個女娃,眼睛一亮。
那女孩子叫阿芒,手裡拿著一塊黑饃饃,正小口地吃。
“不賣就走了。”人牙子轉身要走。
“賣!”鳳藥踉踉蹌蹌走到她跟前,腿一軟跪倒在她腳下。
她斷定這人牙子不是做“兩腳羊”買賣的,買去做“羊”的人,不可能給吃食。
“你家大人呢?”人牙子眼中閃過貪婪之色。
鳳藥指指屋裡,“奶奶和弟弟在屋裡,我自賣自身。”
“不過,得拿糧換。”
鳳藥抽著鼻子聞著空氣中混在臭氣中黑饃饃的甜味兒,直勾勾盯著人牙子。
她心中燃起了希望,姓高的一來,她必死,隻要跟著人牙子走了,才能逃過一劫。
她忘了恐懼和傷心,隻想活命。
“行吧。現下缺人,走了三個村子才收了這幾個丫頭,連你這樣的貨色也不會賠。”
她從驢車上拿出滿滿一袋蒸好的黑饅頭,給鳳藥。
鳳藥將布袋送進屋裡,拿出兩個,自己揣兜裡一個,拿著另一個去了隔壁院子。
旺兒奶奶坐地上,身子伏在床上,旺兒細瘦的手臂垂在床邊,泛著令人惡心與憐憫交織的青黑。
“奶,給你個饃。”鳳藥站在順兒奶奶身後,小聲說。
對方沒反應,她心中升起一股不安,夾著強烈的恐懼。
她向前移動幾步,輕輕推了旺兒奶奶一把,老婦人的身子沒有一點溫度,隨著她的力道,軟軟倒在了床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