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憶到這兒,玉郎眼中浮出一絲柔情。
那姑娘假扮男子以為誰都認不得,她給他做了菜,將好吃的東西都埋在他碗中。
她以為他死了,挖坑時偷偷抹眼淚時他瞥見一眼。
她心底柔軟敏感,她摘下花朵會先四處看看,沒人時才會用力聞一聞,放在耳朵邊比劃一下。
她日頭未出便開始哼著歌勞作。
那歌聲,讓他心弦顫抖,為什麼?有人在這樣的逆境下還能愉悅地對生活抱有享受之情。
她抬頭看看月亮都能笑出聲,響晴的天她哼歌,下雨時她坐在窗前托腮看雨,為著能偷次閒而悄悄快樂。
她是個女人,在森然的規矩之下假扮男子拋頭露麵。
一旦被地痞盯上,他認為她沒有自保的能力。她的無畏是不是無知造成的呢?
他暗中觀察,他認為她可能有點蠢。直到發現她從容麵對地痞的挑釁。
她獨處時沒有愁容,沒有自哀,沒有埋怨,她努力過著每一天。
和過來喝湯的客人寒暄,因為彆人誇她湯好喝由衷地開心。
那一次,她以為他要死了,挖好坑來房間到處翻找乾淨衣服,還自言自語,叫他對旁邊埋的她的狗兒——“黑風”好些。
她對自己的命運是順從的,卻在順從中又努力將這一天過好,過完美。
這就是她獨特的,微弱又強大地對命運的反抗。
他看過她的話本子,她在觸動她的地方用指甲掐出痕跡,認真讀下去,那些地方也觸動了他。
他並未發現自己已經被觸動了心弦,隻是希望她能好好的。
她像他在焦黑的廢墟裡發現的一隻小花,帶著露水在稀薄的晨曦裡毫不在意地招展。
不!她不是小花,小花經不起風霜。
她是一株樹,肆意地紮根在這土地上,用力生長,滿懷希望。
他所站立的這片土地,滿目瘡痍,用廢墟形容並不過過,它在腐爛發臭。
若金玉郎還有什麼生命中不能釋懷的地方,便隻有這一點了。
初時他不知自己活著是為了什麼,他與萬千雲爭鬥,卻不想對方立時就死。
沒了萬千雲,他還做什麼,那時他已經是權柄在握的繡衣直使,他的名字能止小兒夜啼。
在看到鳳藥後,他過了尋常人的生活。
他驚恐地發現自己對所生活的這片土地深沉的情感。
他不能看著他所站立的大地一次次受到淩辱。
他想看到海清河晏。
他想保護好這廢墟上開出的花,長出的樹。
她才十幾歲,有權利犯傻、天真。
時間無情,她總要長大,快點長大才好。
在他心中老而天真是可恥的。
他給她任務,讓她去經曆磨難,讓她後悔,讓她哭泣,讓她置疑她自己。
置疑善良置疑真心置疑所有美好的東西。
有些美好必須被犧牲。
直到那天,他親眼看著她,手刃敵人。從被人攻擊而不願舍棄敵人性命,到不眨眼地將短劍送入敵人心臟,他的小姑娘長大了。
他用儘了所有力氣,握緊了拳頭才忍住沒去親吻她的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