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起身,拉起雲之,“跟娘去個地方。”
她走在頭裡,緩步而行,像要帶女兒去散個步。
牧之還等在外麵,用詢問的眼神看著兩人。
“牧之等在這裡。”夫人吩咐。
雲之瞧著母親點上燈籠,親自打著燈籠,也不叫人跟隨,帶著她向院子最西北角落走。
雲之跟在母親身後,她很好奇,母親所居的宅子她從小玩到大,每個角落都那麼熟悉。
母親要去的地方,能是哪裡?
夫人帶著雲之拐到三道院最偏的一個角落。
這裡挨著院牆,與旁邊房子中間僅有一個狹窄通道。
彆的牆邊都種著花草,有取水井。
這裡光禿禿的,母親挑高燈籠照著腳下。
走到儘頭拐角處,有個類似放大的“佛龕”的小間。
門上有把鎖。
母親將燈交給雲之,從懷中拿出鑰匙環,從中取出一柄鑰匙。
打開那把結了蛛網滿是鏽跡的大鎖。
推開來,裡麵非常淺,甚至站不進一個人。
門內是口很深的枯井。
井中埋了土,有股怪味。
“這井非常深。是後來挖的。大約是我入府的第八年,叫工人挖出來的,這裡沒水,卻有十三米深。”
“現在它隻有九米深了。”夫人語調輕飄飄的,聽在耳中鬼氣森森。
雲之心下有些害怕,這條小夾縫終日曬不到陽光,角落更陰冷,井口向上直冒黴爛的氣味。
她一時忘了問話。
母親拍拍她的肩,示意她自己要上鎖,邊鎖門邊問,“知道為什麼少了四米嗎?”
她愣愣望著母親帶著慈愛望著自己的麵孔。
“裡頭埋著兩個人。”
“一個是你父親抬入門的賤妾,是個不懂事不尊主母的女孩子。”
“有了身孕,以為你父親會為她寵妾滅妻,這種低級不懂規矩的女子不該進入貴族圈子。”
“不是不讓低門小戶的女子嫁給世家子弟,可她必須要懂事,要懂得地位高下之分。”
“若嫁入咱們家的是地位相當的大家女子呢?”
“不論是誰,主母就是主母,綱常不容僭越。”
雲之嚇壞了,她從不知道那麼溫柔、慈愛的母親,那個因為看到冬天乞討老人沒寒衣而落淚的母親,會親手將父親的妾室丟進井中。
“你哥哥該對那女子有印象,你那時還小,我從不許你來這裡玩耍。那女子沒了時你才三歲,早就忘了,你一直以為你父親對我一心一意。”
“打那時候,你父親便不再娶了。”
“娘、娘親……”
“娘為了你哥哥與你過得好,什麼都可以做。”
“我是這個家是唯一的主母,才護得住你們兩人。”
“母親說裡頭埋了兩個人,那個是誰呢?”
既然父親沒有再娶,母親又能與誰有這樣的深仇大恨。
“青石鎮王二的母親。你出嫁那天,你哥哥捉到她,我們親後將她丟入這口井中。”
母親深深望著雲之。
雲之如同突遭雷劈,連驚叫也忘了。
她們早就走出小夾縫,夫人帶著她緩緩在花園中散步。
小小燈籠隻照到一小地塊方,娘兒倆誰也沒說話。
雲之由震驚中清醒過來,她輕輕挽住娘的手臂,將頭靠在娘肩膀上。
“娘,謝謝你把我護得這麼好。”
夫人放下心,她很怕女兒的不理解,可她更怕女兒優柔寡斷。
萬一王府進了有身份有手段的女人,女兒就是被吃乾抹淨的小可憐。
她寧可女兒覺得她這個娘心狠手辣,也要教會她立身必須具備的手段。
這些手段,她可以一輩子用不上,卻不能不知。
“娘,我現在該怎麼辦?鶴娘那邊……她為我做了那些事,女兒已將她視為……同伴也好,朋友也罷,總之是親近之人。”
夜風冷冷,夫人長長歎息一聲,“雲之,在後宅中,沒有永遠的朋友也沒有永遠的敵人,利益係在一起就是朋友,利益散了,人情也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