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王府她都熟悉,她偷偷摸摸避過巡邏的家丁,直到來到那條荒蕪的小道上。
這裡沒有點燈,隻靠著點月光照亮。
連蟲鳴聽起來都格外瘮人。
等走近院子,主房邊上的配房裡傳來驚人的呼嚕聲。
證明有婆子在看守這裡。
雲之一生之中從未像此時這麼緊張過,她一生中最害怕的一次就是和鳳藥出城,被哨兵查路引時。
而這次,卻比那次還要怕。
她此時方明了,若是肩上擔著旁人的性命和責任,該有多麼沉重。
院門上落了鎖的,好在院牆不高。
雲之沒想到自己有生之年得自己爬牆頭,想當年的那次,是鳳藥托著自己爬過去的。
現在她有的,隻有自己了。
她不知怎麼,生出一股勇氣,搬來幾塊石頭,踩著翻上牆。
牆離地比她想的要高,她很害怕。
好在牆邊長著許多荒草,最少跳下去時,墊一墊,彆發出那麼大的聲響。
她支起耳朵聽著那一聲聲呼嚕,覺得那呼嚕聲如此悅耳。
手掌剛才在翻牆時蹭得生疼,她摸了摸,盯住一處草叢,閉上眼,向下一跳。
發生“咚”一聲響。
她心裡也同時“咚”一聲,閉住聲,蹲在草叢中。
呼嚕聲,斷了。
過了片刻,聲音又重新響了起來,她才發現自己憋氣快憋炸了。
她蹲下身,從婆子休息的配房一點點挪到主房。
裡頭一片黑暗寂靜。
她細聽,能聽到元儀的呼吸聲,很平穩,也許已經睡著了。
此時的元儀大睜雙眼,瞪著虛空。
她知道自己這一次被關起來,要關許久。
若沒有倭人被屠殺事件,可能賠那倭賊點銀子算完。
她這簍子捅大了。
李琮窩藏敵人的消息,怎麼才能送出去?
她重重歎了口氣,這一聲歎息被門外雲之聽個清楚。
雲之欣喜地湧出淚花,伸出手輕輕拍打一下窗子。
那一下很輕,元儀一咕嚕坐起來,盯著窗子,一個纖細的人影映在窗上,明顯是女子。
她赤腳跑下床,踮起腳尖生怕發出一點聲音,撥動門栓,打開了門。
看到雲之,她激動得臉蛋發紅,向外頭左右看看,拉著雲之進屋。
兩人坐下,元儀捂住雲之的嘴小聲道,“先彆吱聲,我有重要事告訴你。”
“萬不可泄露給彆人你已經知道了。”
雲之堅定地點點頭,“相信我。”
“跑掉的那個倭賊,被李琮藏在王府裡,彆的我就不知道了。”
雲之心中雖掀起驚濤駭浪,麵上仍保持平靜。
“我打了那倭賊一頓,當天夜裡所有倭賊被殺了個乾淨。”
“第二天早上我就被鎖起來,不知道李琮留著那人要做什麼。”
雲之點點頭道,“你好好養著,現在我也不能幫你什麼,且忍耐。”
說完她站起身,回頭留給元儀一個帶著謝意又決絕的眼神。
她小心溜出院子,這次,她一點都不害怕。
翻過院牆,東躲西藏回了微藍院,剛進屋便聽到外頭有動靜,是李琮喝醉的聲音,“雲之,給本王準備個醒酒湯。”
接著便聽到有人跌倒。
她的衣服上帶著劃痕,腳上的繡鞋全是泥草。
情急之下,她脫了鞋子掀起褥子,壓在褥子下麵。
一時找不到新鞋,她隻得先拿件外套,套在自己勾絲的衣服外,對著鏡子整整頭發,光著腳打開門。
兩個丫頭扶著醉醺醺的王爺,高舉著兩支燭火。
“我來,你們都下去,吩咐廚房給現做碗醒酒湯。”
她沒點燭火,怕自己沒收拾乾淨露出破綻。
李琮向前一撲,跌入雲之懷抱中。
那懷抱又香又軟。
帶著他聞慣的甜香。
帶著天然的安穩。
那是他的妻子他的王妃,連用香都穩穩妥妥的大家閨秀。
他喜歡她的發香,喜歡隔著她穿的絲衣撫過肌膚時,她嬌羞的模樣。
他把頭靠在雲之肩頭,新婚不久後,他也曾喝醉過。
她把他照顧得很穩妥,也如這日,風暖花香,他把頭放她肩上。
她在他耳邊低聲呢喃責怪,“哎呀,怎麼喝這麼多?”
那聲音軟軟落在耳朵裡,酥酥麻麻。
她那麼心疼他啊。
他用力吸了吸鼻子,聞著她的頭發。
奇怪的,沒聞到慣有的香氣。
他半閉著眼,摸摸索索撥弄著她的發絲。
卻從頭發上摸出個草杆。
雲之心中一驚,強自鎮定,從他手上拿走那根草棍,向地上一扔。
“好大的風呢。真是的。”
說罷,扶著李琮進了屋。
將他安放在床上,讓他靠在床頭,又給他腰間墊個金絲軟枕。
李琮醉眼迷蒙,“我的好夫人。”
他眼中雲之臉帶紅暈,笑意盈盈。
卻不知王妃因為假裝得太勉強快要尖叫出來。
他道,“夫君晚上來你這裡,高興吧。”
“你真會照顧人,不像鶴娘那個小浪蹄子,給本王吃閉門羹。”
他打個酒嗝,噴出一股酒臭。
雲之差點吐出來。
她責怪自己,這就是她親眼看上的夫君。
去掉這層錦繡皮囊,內頭的靈魂泛著黑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