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邁步前最後問了一句,讓他在意了許久的事情:“那為什麼不讓我回頭?”
“……因為我們現在都很狼狽。”
02沉默了半晌才道:“小官,這樣真的很醜哎,我怕我以後的回憶裡,記住的都是你這張泥猴子臉。”
張起靈:“…………”
真是個令人無話可說的理由。
偏偏又很符合他知道的02的本性。
張起靈對此無語凝噎,他想了想,乾脆把自己的衣服又扯了一截下來,蒙在了自己的眼睛上。
“好了。”他麵無表情地道,“我去拿母鈴,你去做你想做的事。”
沈淮看著張起靈毫不拖泥帶水的動作:少年扯下衣擺就露出了一截精瘦的腰,隨著對方轉身還能隱約看到腹肌。
他嘴角一抽,沒想到張起靈還真認了他這個理由。
“行。”
係統飛到張起靈旁邊,恨鐵不成鋼地道:【你就寵他吧!】
遲早是被你們慣壞的!
係統全然沒想到自己才是慣壞沈淮最主力的那個。
……
沈淮研究了一下魚水合歡陣,準備去釣其他小張的屍體。
這個陣法還需要一件東西,那就是小張們自身所在意的物品。
係統原本以為陣法辦不成了,還打算安慰沈淮。
卻見沈淮非常自信地自己站在了陣裡。
他道:【在意這個應該問題不大,我高低也算是個東西吧?】
係統:“……”
有時候它是真的看不明白,人類為什麼可以這麼理直氣壯地整一些很抽象的活兒。
難道說彆人是個東西,不是罵人的嘛!
沈淮也就調侃兩句,真辦正事的時候,他比誰都認真。
他從空間裡拿出紅色的棉絨線、香燭、紙錢……之類的物品,按照陣法的規則在地上一一擺放。
那紅線浸在水中,顏色變得深沉發黑,像是淤紅的血。
抬頭不見天,腳下不踏地,這個虛無的、由淤泥構造的空間裡,連風都不存在。
沾了泥的黑衣包裹著沈淮勁瘦的身體,他站在陣法中央,表情靜默冷淡,比他手中的紙錢還要蒼白。
空氣越來越凝滯,就連去取青銅母鈴的張起靈也停下了腳步,如有所感地側過頭。
他沒有摘下布條,隻是皺著眉,死死地捏著青銅母鈴。
青銅鈴鐺發出了微弱的鈴聲,但也隻響了一下就停了。
“魂兮歸來。”沈淮閉上眼睛,靜靜地默誦著招魂,“上往而不返兮……”
他所招的是那些無家可歸的靈魂;招的是那些滿懷怨氣的靈魂;招的是那些曾經許諾過未來、還渴望生輝的靈魂。
他猛地將手中的紙錢撒了出去!
滿天的白色紙錢猶如一隻隻白色的蝴蝶翩翩起舞,它們被拋飛出去,卻又沒有落在泥裡。
而是起了一陣風。
不知從何而來的風,將這些紙錢團團圍住,裹挾著將其又送回了沈淮身邊。
沈淮伸出了雙手,圈住了飛來的紙錢。紙錢簇擁著他,又沒一個鋒利的邊緣劃到他的皮膚。
天地間,他站在那,幾片紙錢猶如白色的絹花落在他的發間,化作一片茫茫的白色。
“我來帶你們回家。”他輕輕道。
“跟我回家。”
“跟我回家……”
那一根根紅線不知何時滲進了泥土裡,上拽時,末梢綁著許多白森森的骨頭。
沈淮半跪在地上,看著那些白骨,半晌後開始動手,將那些骨頭一根根收殮,包裹在他拿出的新衣服裡,隨後他將那鼓鼓囊囊的大包抱在懷中。
此時的他,絲毫不在乎整潔與否了。
張起靈像是一座定格的蠟像,站在他的不遠處,他微微垂著頭,宛若吊唁一般。
“我要走了,小官。”沈淮道,“你回到張家,要注意安全,有事找張海成他們幫忙,他們幫得上你忙。”
張起靈微微張口,感覺自己的聲音像是漂浮在空中:“……你現在要走?”
“對。”沈淮溫柔地笑了笑,“你直接出去,回去的路上,不會再有危險了。”
張起靈道:“下一次,你還會來找我嗎?”
沈淮怔了一下,道:“會。”
張起靈低下頭,鬆掉的布條遮住了他的大半神色。
“好。”沈淮聽見少年說,“如果我有的那樣,不記得你了,你會來找我,是嗎?”
沈淮仰起頭,係統看到他純黑的眼眸上蘊著一層薄薄的水霧。
“是的。”他道,“那時候,我會去找你。”
原諒我小官,遲到失約了好多次。
但這一次,我會找到你。
·
·
張起靈從夢中驚醒,他滿頭冷汗地坐起來,卻又眼神空茫地看著窗外。
外麵的黑暗無邊無際的,像是
想將他溺斃在深淵的海洋裡。
他直勾勾地看著窗外,不知看了多久,才伸出手,遲疑地摸了摸自己的臉頰。
他摸到了一點快要乾涸的濕潤。
這是什麼?他想,我要離開這裡,我要去找……
找什麼呢?
張起靈踉蹌地站起身,推開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