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譚不是個好地方，克拉克向來都知道，也不是特彆喜歡這個常年無太陽照射的地方。除去這個原因，他還一踏入哥譚就被人搶劫了兩次，被他打跑之後，轉個巷子碰見第三次。
克拉克：“……”
但踏入哥譚之後，那顆激動不已的心臟逐漸平息，並且甚至停止跳動，氪星人再無力氣去維持那顆心臟。
他沒有找到蝙蝠俠。
在韋恩莊園。
或者說，韋恩莊園已經荒廢多年。這裡無人打理，無人居住，自然也不會擁有主人。克拉克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思考的，也許是身體的機械動作，扯動那名為內臟的發條，脫去服飾的枷鎖。超人繞著哥譚在上空飛翔。
“快看，那是什麼？！”
“……超人？”
“超人！”
“他怎麼在這裡？”
“他為什麼在這裡，不是說超人不喜歡哥譚嗎？”
無數人都在驚歎起來，一個足跡踏遍整個地球的超級英雄卻從未踏足過哥譚。這不由讓所有人都懷疑是否他厭惡著哥譚，直到這個懷疑成為事實都未見超人出來反駁。
卡爾在哥譚環繞了很久，最後他落在韋恩塔的滴水獸上，頹然地坐在應該是蝙蝠俠最常待的地方。他撫摸著底下冰涼的石像，視野跨越整座城市，這裡一切的一切都被他儘收眼底。
這裡沒有他熟悉的英雄，沒有他熟悉的人類。
有的隻有被鉛層阻絕的無儘黑暗。
他茫然失措地望著這無情的城市，大雨滂沱，烏雲遮擋了超人期待的所有未來。他之前便隱隱約約有一種預感，隻是卡爾艾爾固執己見，一直都不願意去承認，不願意去證實
——哥譚。
沒有蝙蝠俠。
——這個世界。
沒有布魯斯韋恩。
那天路易斯看見了一個失去信念的氪星人，滿眼的倉皇與迷茫，他好像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物品，在丟失之後，他陷入絕望當中，鋪天蓋地的黑暗讓他開始瀕臨崩潰。就算是路易斯也會驚歎，那雙從未流露出脆弱的眼眸竟也會湧出清澈的淚水。
那是她第一次看見，看見他在哭。
猶如所有失去摯愛的孩子一般。
可超人為什麼哭？
……
卡爾艾爾凝視著它，或許他應該改口，改口稱之為他。
他擁有類人的思維，儘管是機器，但可以根據其他人的提問而進行無數接近永恒的反應。電腦的計算是可以無窮無儘的，它會觀察，它會反應，他能做出符合自己，滿足主人的一切要求。他的身軀由氪星的納米機器組合而成，自我複製的能力讓其擁有了類似於自愈的超能力，唯一的區彆就是他不會感受到疼痛，不會感到疲憊——因為他隻是一具機器。
他永遠不會成為一個人。
氪星人在他的程序裡設定了他的姓名，他的年齡，甚至還有虛假的經曆與理想。真是可笑，一個機器人能有什麼理想呢？被設定好的理想也能算作理想嗎？
不能的，卡爾告訴自己。
那不過是一個程序。
他無比清楚，麵前這位就算與蝙蝠俠擁有百分之九十九相似，永遠不會是他的蝙蝠俠，他的布魯斯。
他詢問道：
“你是誰？”
“我是布魯斯韋恩，是蝙蝠俠。”
“你好，超人。”
當布魯斯站在他的身前，卡爾兀然覺得雙眼發燙——這是他惦念了很多年的人，蝙蝠俠消失在時間的長河中，很久之前的那個小巷子裡，死去的不止止隻有托馬斯與瑪莎，還有尚且年幼的小韋恩。
他朝布魯斯張開手，機械奇怪地注視著他，最後隔了一秒鐘才計算出卡爾的需求。
“大腦告訴我，你需要一個擁抱。”
布魯斯給了他擁抱。
卡爾把他緊緊摟在懷中，把頭摁在他的脖頸中，貼著他溫熱的皮膚。可就算是虛假的影子，虛假的人，他都夢想得到。
超人需要蝙蝠俠。
這難道不是世界永遠都需要存在的真理麼？
於是卡爾便擁有蝙蝠俠了，他把布魯斯放置在孤獨堡壘，這樣人類就獨屬於氪星人的。他們交流溝通，他們緊貼著擁抱，超人以為自己擁有蝙蝠俠。
蝙蝠俠不能用“擁有”來形容，卡爾沒能找到更合適的詞來代替。
由納米機器構成的人類學習速度很快，最開始他隻會說“大腦告訴我，我應該做什麼”，到“你怎麼了，需要我為你做點什麼嗎？”，再然後是“你在傷心，為什麼？”最後到“不要悲傷，擁抱我吧，一個擁抱會讓你好受一點。”
卡爾在這幾天擁抱過布魯斯無數次，仿佛他不是人，而是氪星人缺失很多年的身體部件，需要人類來填補完整。
超人的理智告訴他，真正的蝙蝠俠不會這樣做的，最起碼他不會如此和諧地擁抱氪星人，聽從他的命令與安排。
“你仍然在憂慮，卡爾。我認識你的時間還不夠長，所以我對你的了解也並沒有太深。我知道你很在意我，如果你在意我，那為什麼不和說一說你的煩惱呢？”
彼時布魯斯坐在卡爾的對麵，他麵容沉靜，帶著一絲無奈。穿著氪星人為他準備的居家服，整個人都顯得很放鬆，實際上他一直這麼放鬆，對卡爾毫無戒備。
可蝙蝠俠是不會對他如此的放鬆的。
於是便產生了一種割裂感，身為人類的布魯斯與製造出來的布魯斯之間的差距，是如此的明顯，以至於卡爾從未把他作為自己的摯友。
儘管氪星人從未見過蝙蝠俠，他就是覺得——不應該是這樣的。
麵對超人的沉默，布魯斯再次開口：“……我和他差距一定很大吧？”他的話語出現了停頓，好似在為這件事情而感到惋惜。
卡爾直接抬眼看去，他不太能理解他的話語，就跟在向他抱怨著自己不過是被替代的人……機器人也會出現情緒嗎？
“你在說什麼？”他皺起眉頭。
“一直保持著低落的狀態不益於身體，就算是氪星人亦是如此，常年積累的情緒足以壓垮你，你的精神狀態在我看來完全不健康，需要進行治療。”
“我不需要治療。還有，你剛剛在說什麼？”
超人的語氣有點衝，然而布魯斯完全沒有反應，他很平靜，正如一直以來的那樣：“你在懷念一個人，卡爾，跟我一樣的人。你常常望著我出神。我需要告訴你，你得清楚一個事實：我雖然是機器，但並未沒有思想，我隻是在學習，在進步。”
“你是我的製造者，我必須服從你的命令。可你在給我設定的時候，加了這樣一條至高指令：[蝙蝠俠與超人的關係親密]。故而我會根據你的狀態，選擇詢問你的意見，並進行反駁。”
“我問你，你怎麼了？”
超人停頓了一刹，這時的他好像真的看見了理想中的蝙蝠俠，他沒有隱瞞：“我的確在懷念布魯斯，你也的確跟我印象中的存在一定的差距。我可以調整過來，你也不需要擔心我。”
“你在懷戀著那個人，那你看見我，會感到好受嗎？”
“有一點。”
這個必須得承認，卡爾看見活生生的布魯斯站在他麵前，確實感到了安心。不過同時帶來的割裂感也愈漸變大。
然後超人看見布魯斯歪了歪頭，他在尋找著卡爾的眼睛，在與氪星人對上眼了，才兀然露出一個極淡的笑容。
“那就好。”
他微笑著說。
……
幾日後，布魯斯因不滿超人禁錮他的自由而請求讓他放他離開。這讓卡爾無比的驚奇，這是他未曾想過的事情。
“為什麼？”
布魯斯穿了屬於蝙蝠俠，哦不，屬於他的製服。尖耳朵，黑披風，藍眼睛，這是蝙蝠俠的最明顯的特征，他遮住的半張臉毫無表情，嚴肅得宛如正要參加一場正規的會議。
而會議參與人員隻有兩個人，蝙蝠俠，超人。
超人問：“你為什麼要離開？這裡有哪裡不好的地方？你怎麼會想有這個想法？”
難以置信，一個機器人會不滿什麼？
蝙蝠俠回答：
“我有理想。”
“我的理想是改變哥譚，讓它變得更好，把它從腐敗中，淤泥中，罪惡中拯救出來，使它成為更好的城市。”
超人揭穿他：“這是你被設定的程序，是虛假的，是不真實的，你的父母不是死於那個巷子中。或者說，你根本沒有父母，你不過是一個冰冷的機器。”
蝙蝠俠定定地凝視他，藍眼裡如平靜的海，雖然風平浪靜，內裡卻深藏著無數醞釀中的，蓄勢待發的風浪。
“我沒有父母，但他們卻永遠存在於我的記憶裡。他們的所作所為在你眼裡是虛假的，如你所見，我沒有過去，沒有任何值得人類值得一提的故事，我醒來不過幾天。在我眼裡卻不一樣，我的回憶長達二十年，它們填充著我的頭腦，占據著我的思緒。那些虛假的事情，而我卻記得那些事情。在你心底，這些毫無意義，我的所有都毫無意義……”
“——可是卡爾，被設定好的理想，便不是理想了嗎？”
他注視著超人。
卡爾沒再反駁，他妥協了。
超人為布魯斯在哥譚定居做出準備，從此自己的造物便很少回到孤獨堡壘。他成為了一隻飛蕩在哥譚上空的蝙蝠，擁有帶來鋪天蓋地陰影的巨大翅膀，擁有強有力壓迫於人的高大身軀，擁有下手果斷卻每次留下罪犯一命的同情心。
哥譚擁有了自己的英雄。
他們從最開始地排斥蝙蝠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