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得有個放假的周末,方翼沒睡懶覺,而是起了個大早,去了郊區的一家高級療養院。
地址是方眉的助理陳秋發給他的,她說方眉這兩天病情加重,有時候躺在床上一整天都不起來,希望方翼能過去看看她。
方翼坐在公車上,看著窗外的景物發呆。方眉這個名字,曾經在娛樂圈赫赫有名,但對他來說,卻是熟悉而陌生。這麼多年,他跟方眉見麵的次數手指都數得過來。他甚至都沒有方眉的那些粉絲了解她。
方眉成名得早,年僅十八歲就憑借處女作摘得了白樺影後的桂冠,後來幾年,憑借著明豔大氣的外貌和爐火純青的演技,她又先後兩次在國際A類電影節上斬獲影後桂冠。
三十歲不到,她就紅得家喻戶曉,無人不知,拍的幾部代表作在國際上都享有很高的聲譽。誰也沒料到,在她的事業正處於巔峰期時,她會突然宣布隱退,從此以後再也不踏足娛樂圈。
八卦論壇興致勃勃地猜測她要回家生子相夫,有娛樂小報把當時的豪門和富商都溜了一圈,各種標題黨,杜撰得像模像樣,然而沒一個實錘。
狗仔也拚了老命,把方眉身邊親近的人都挖掘了一通,仍是什麼料都挖不出來。
不到三年,方眉就徹底淡出了所有人的視線。
方翼也是後來才知道,方眉隱退後確實是回家生子了。在那個偏僻的海島上,方眉生下方翼,把他托付給自己父母後,便毅然決然地去了國外,追隨她心中的摯愛。
至於方翼的生父是誰,方眉從沒跟他說過。
這十九年裡,方眉回家看過他幾次,但兩人說的話並不多,也不像尋常母子那樣親近。方翼總覺他跟方眉之間隔著什麼,那是再親密的血緣都無法根除的、仿佛是銘刻在骨子裡的抵觸和排斥。
方眉這幾年身體不好,方翼也清楚。方眉走紅不久後就患了中度抑鬱症,除了她的經紀人和助理沒人知道。後來經過心理治療,方眉的抑鬱症好了大半,胃又出了毛病,患了慢性胃炎,就算吃藥也是反反複複都不見好。
生完方翼後,方眉去了國外,經過幾年的調養身體總算恢複了一些,但前兩年她從歐洲回來後,因為過於思慮,身體狀況每況愈下,抑鬱症又有複發的跡象。
想到此處,方翼便歎了口氣。那是他的生母,他終究不可能做到無動於衷。
進療養院前,方翼買了一束白。這是方眉最喜歡的花,她還唱過一首同名歌曲。
在病房門口躊躇半響,方翼才抬手敲門。
房門很快開了,是陳秋。她見到方翼,很是驚喜。
“小翼,快進來坐。”
方翼點點頭,捧著花走進去。方眉躺在床上,背對著他,看著窗台上的植物發呆。
她早已失去了年輕時讓無數人驚豔的絕美容貌,長年纏綿病榻,讓她變得消瘦而陰鬱,眉間籠罩著一股說不出的死氣。
方翼把花放在床頭櫃上,輕喊了聲:“媽。”
方眉沒有反應。
方翼似乎已經料到了這個結果,他拉了把椅子坐下,自顧自地說起話來。
“外婆挺想來看你的,不過她年紀大了,長途奔波不適應,而且她前段時間才摔了腿,我就讓她先彆來……”
“我接了部新戲,是程喻章導演拍的。已經進組一個多月了,劇組的人都很好,我也學到了不少東西……”
“我看新聞說,家裡那個海島要開發成5A旅遊景區了,也不知道到時候島上的環境會變得怎麼樣……”
方翼把自己的近況和老家的近況說了一通,自覺報告完畢,對得起外婆的囑托,最後公式化地加了句下次我再來看你,便起身離開了病房。
顯然,方眉不喜歡他,也說不上討厭他,當年可能是因為不忍心一個小生命的逝世,才把他生了下來。
他始終感激她的生育之恩,其餘的,他也不會再奢求。
但,方翼並不知道的是,在他離開後,一直躺在床上沒動的方眉轉了個身,看著他的方向,晦暗的眼睛隱隱有一絲光亮。
出了病房,方翼一時不知該去哪兒。
現在回劇組吧,好像太早了點,隻能去酒店躺著。回宿舍吧,宋橋那家夥估計正在睡懶覺,要是不慎把他吵醒,肯定免不了被一頓捶。
也不知道計澤現在正在做什麼……
方翼麵露惆悵,等電梯的當口,掏出手機看了看上次跟計澤發的微信。叮地一聲,電梯門開了,裡麵走出兩個高挑的身影。方翼的視線剛移過去,就驚訝地張大了嘴。
怎麼是計澤?還有……夏清遠?
計澤看到他,也麵露驚詫。他低聲跟身旁的夏清遠說了句什麼,夏清遠看了眼方翼,便轉身退到一邊。
“方翼,你是——”
“我來看我一個親戚!”
方翼生怕他看出什麼,連忙打斷他。畢竟方眉是他生母這件事,圈裡沒幾個人知道。他也不希望計澤知道。
“嗯。”
計澤欲言又止,他看著方翼,輕笑了聲道:“那巧了,我今天正好來看一個前輩。你待會兒要回劇組吧?不如坐我的車一起?”
“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行。”
方翼想到他跟夏清遠一起走出來、親密無間的樣子,心底隱隱有些酸澀。再想到之前路與非說的那番話,更是灰心喪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