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感謝西班牙海鮮燴飯的深水)
什麼身份……
聽到這個問題的葉伊赫麵上神情依舊冷靜, 心底幾乎要苦笑出聲。
他自己都快不知道自己現在是個什麼存在了。
不久之前,當葉伊赫剛在這片濃霧深處睜開眼時,係統便帶著小愛同學的聲線登場了。
[恭喜宿主解決事件, 複活點+5。]
[…………嗯?]葉伊赫愣了下,在心裡反駁係統,[我還什麼都沒做啊。]
況且他還在為費奧多爾哄騙了他那麼久而感到難過呢, 眼下哪有心情做任務。
[這是延時獎勵,]係統解釋道, [在宿主被強製沉睡期間, 本係統判定有宿主的同伴協助解決事件完畢。]
被費奧多爾強製沉睡……提起這點, 葉伊赫才發現腦內的意識空間是如此安靜, 除去他和係統外, 沒有任何聲音出現。
這不太尋常,畢竟要是他被強製沉睡後還能醒過來,費奧多爾絕對會詫異得出聲詢問才對。
想了想,葉伊赫果斷捋起左手的衣袖——光潔如初, 沒有刻字留下的傷痕。
取而代之的是右手的手背,中央鑲嵌著一塊菱形的血色結晶, 怎麼看都不對勁。
[我這是……]
[嚴格來說, 這次喚醒是意外狀況。]
等了片刻,不見葉伊赫繼續往下說,判斷這是個疑問句的係統主動解釋道。
[……]
又聽到了這句熟悉的解釋, 葉伊赫涼涼開口, [你的意外狀況真多。]
數數這都第幾次了……從他的存在被費奧多爾察覺到開始,攢複活點的過程就變得曲折了十倍不止。
係統…係統卡殼住了, 無法反駁。
[所以我現在是什麼情況?]
聽著係統半晌不吭聲,葉伊赫又繼續問道, [我使用的還是費奧多爾的身體嗎?還是你給我新搓的?]
但仔細盤算了下,他的複活點還沒攢到一千呢,總不可能是活動大酬賓。
[其實這是自費奧多爾身上分離出的異能體,本係統鑽了……咳,稍微走了點應急處理的特殊流程,將宿主的靈魂暫時轉移到了這具異能體裡。]
畢竟,雖然葉伊赫目前是與費奧多爾的身體綁定共生了,但自費奧多爾身上分離出來的異能體,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也可以看作是另一具費奧多爾的身體嘛……
小愛同學的聲線甜甜的,將自己卡bug的行為說得理所應當般流暢。
聽著聽著,發現自己此刻甚至沒在做人的葉伊赫沉默良久。
[……我自認已經做了充足的心理準備,但也沒想到還能有這種情況。]
所以費奧多爾確實是擁有異能的……但很奇怪,從來沒見他用過。
葉伊赫仔細回想,發現就算是當時他們去教堂裡找聖劍,費奧多爾被看門人用槍指著腦袋、眼看就要扣下扳機時,也沒有任何打算躲閃的跡象。
那時,假設他沒有緊急頂號上場代打……會發生什麼事情?
葉伊赫思索片刻,總覺得這點很重要,但暫時想不明白,索性先將注意力放至當下。
[為什麼費奧多爾會分離出他的異能體……]
正要繼續詢問係統的葉伊赫看見與費奧多爾站在一起聊天的那位銀發青年,以及他自稱這裡為他的[龍彥之國]時,就立刻猜出了對方的身份。
——那位費奧多爾從最初來到日本就想接觸的【特級危險異能者】,澀澤龍彥。
這大概就是他的異能效果。
而眼下最好的選擇自然是他繼續待在角落裡,借著濃霧隱藏起身形,不能被費奧多爾發現他已經醒了。
隻是那兩人的對話內容,越聽越讓葉伊赫生氣。
“我的老熟人”……感情這兩個人早就認識了!
那麼意味著費奧多爾想要清洗世界的計劃,至少從五年之前就開始鋪墊——或許他在附身費奧多爾後做出的幾次好事,其實都與破壞了對方的計劃布局有關。
即使這樣,費奧多爾都沒有選擇吞噬掉他的精神,甚至將他稱為彌賽亞。
正旺盛燃燒於葉伊赫心底的怒意,倏爾就消散不少。
這隻漂亮的、狡猾的、用真心來騙他真心的小老鼠。
葉伊赫憤憤想道。
在並不漫長的二人交談過後,費奧多爾離開,僅剩下澀澤龍彥敏銳察覺到了他的存在之異常。
“我是費奧多爾。”
葉伊赫也遵從了一貫的人格設定。他亮出右手背上的血色結晶,在澀澤龍彥流露出的驚訝目光中證明自己身份。
“換句話說,我是費奧多爾的第二人格,你可以喊我費佳。不知道什麼原因,在你的異能發動之後,我被剝離到了費奧多爾的異能體內。”
他自然不可能說是有係統幫忙作弊。
“還會有這種事……”
發動了那麼多次的[龍彥之間],澀澤龍彥還從沒遇見過這種狀況,又是詫異,又是好奇,“費奧多爾從來沒和我說過他有第二人格。”
“畢竟我的精神力一直很弱。”
葉伊赫淡然回道,“原本誕生的時間就沒有很長,你又一直被政府關押起來。”
“竟然……真是讓人意外,”
澀澤龍彥的神情明顯變得興奮而期待。
“啊啊,此刻湧動在我心底的,莫非就是超出預測之外的驚喜嗎?實在令人感到新奇不已……”
葉伊赫對他的反應有點愣:“…………”
難道眼前這位也是個高智商的頭腦派?還是像果戈裡那樣的精神追求派?
抑或是兩者皆有?
“費佳,你能為我帶來樂趣嗎?”
澀澤龍彥的紅瞳在此時幾乎要閃爍起某種異樣的光彩,“比這枯燥世間、比這乏味人性還要更多的,那份連心神也足以為之動搖的璀璨光輝——”
“……沒太聽懂你想要什麼。”
思索許久,葉伊赫誠懇說道,“但如果,你是想追求[超出你預測之外的事物],那我建議你可以試著當偵探。”
“讓我再多見幾……嗯?什麼?”
正要繼續發表激動演講的澀澤龍彥聞言就是一呆。
“當偵探?”
他全身上下有哪裡看起來像偵探,竟然會讓對方提出這個建議?
“你不是覺得自己已經看透了一切,對這世間感到乏味與枯燥嗎?那當偵探可就正好適配你的追求。”
“你想想,偵探可以遇到各種棘手的案件委托。”
葉伊赫給他細數當偵探的好處。
“你能充分發揮你的優勢,不止能將真相抽絲剝繭出來,還可以獲得委托人的感激、讚譽與掌聲,這本身就是很有成就感的事情。”
“要是你哪天接手到了自己無法勘破真相的委托——欸呀,那不就正好是[超出你預測]的情況嗎?”
“這樣一來,你就能反複體會到棋逢敵手的驚喜,真是太好了。”
眼見聽得有些怔愣,隱隱流露出[這說得好像很有道理啊]的表情的澀澤龍彥,葉伊赫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鼓勵道。
“比起到處漫無目標的殺異能者,在指望撞大運碰到一個例外前就先被政府關押起來、失去人身自由,果然像這樣精準撒網更合適吧?還是合法職業,也可以有理由讓政府不再通緝你。”
“彆擔心沒有委托,想入門的話我可以給你介紹一位…不對,兩位導師。以你的聰明,畢業單乾肯定很快的。不用謝我噢。”
從未被打開過如此清奇的思路,澀澤龍彥驚呆了。
這、這麼一說,當偵探還真是很符合他的精神需求……!
“你說的偵探導師……是哪位?”
回過神來的澀澤龍彥從未體會過內心如此喜悅的情緒,好似重新拾回了對未知、對未來的那份無儘期待。
“是那位[殺人偵探]嗎?”
他忽然想起費奧多爾臨走前和他提過的那位能夠百分之百致殺人凶手於死地的偵探。
“他目前下落不明,”葉伊赫說,“但大概率沒有生命危險,等事件結束後,我可以將你介紹給他。”
“另外一位的話,就在橫濱的武裝偵探社,我正好想去那裡找他……要不,我們一起過去?”
“可以。”
澀澤龍彥欣然頷首,“需要我解除[龍彥之間]嗎?以免那位偵探遇到危險。”
“……大概不行,”葉伊赫苦惱皺起眉,“你要是解除,我也會跟著消失。”
畢竟他目前借用的是費奧多爾的異能體,而不是費奧多爾的身體。
但偵探社有超越者蘭波在,應該……不會出什麼事吧?
“這樣嗎……也好,”澀澤龍彥道。
“若是那位偵探會死在我的[龍彥之間]裡,也算不上什麼厲害的人物。”
“我們這就出發吧。”
…………
濃霧持續彌漫著的此刻,武裝偵探社內。
眾人發出了漫長的沉默。
“…………”
“怎麼回事啊!你們家的亂步他忽然就消失了啊!!”普希金大驚失色,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不是說好了這片霧裡是允許異能者存在,普通人才會消失嗎!?”
與謝野晶子的目光默默轉向社長。
社長:“…………”
社長:“咳、咳咳……這個,就是,咳……亂步他,咳,並非異能者。”
沒想到會在如此危急的時刻,卻意外爆出他曾經哄騙過亂步的丟人糗事……但事已至此,他不說出個緣由來也不行了。
眾人:“…………”
這位社長……可是把亂步哄得團團轉,成天誇自己的異能是世界第一啊……
這下等他出來要怎麼辦,不是幾碗蜜豆麻糬就能輕鬆搞定的吧……
事務所內的氣氛一時變得格外寂靜,直到太宰治再度出聲。
“雖然亂步消失是個意外,但要執行的作戰還是不變的:去擂缽街旁邊的骸塞打敗澀澤龍彥。我和亂步都推測他此刻就在那裡。”
“但是,在行動之前,我先有個疑問。”
太宰的聲音幽幽的,話尾往下墜,透出十萬個的不情願。
“我們一定要這樣走路嗎。”
“那也沒辦法啊,”普希金理直氣壯。
“誰叫這樣行動是最保險的。你也說了嘛,假設澀澤龍彥的異能是這個,那他本身的戰鬥力並不高,屬於用冷兵器就能殺死的敵人。”
“我是這麼說了沒錯……”
太宰治歎出口長長的氣,無力默認了此時此刻的情形即將持續發生。
於是,當葉伊赫與澀澤龍彥沿著大道走到半途時,沒忍住震驚的看著眼前這幕場景。
小樓加上偵探社,一大群熟人包圍著太宰治,每個人都伸出一隻手摸著他,共同將這位黑發少年簇擁在中間,圍成了一朵蒲公英,一步一步的慢慢往前挪動。
而身處中心的太宰治,一整副滿臉抗拒又無可奈何、最後定格成生無可戀的表情。
就像被誤入貓咖後、被一群貓咪愛好者圍著狂挼的黑貓。
“你、你們這是……”
就這麼短時間內,澀澤龍彥接連遇上了好幾次出乎他預料之外的事情,比他前半輩子加起來還要多。
因為太宰的異能是無效化一切異能,也就意味著霧中的異能者隻要碰到他,澀澤龍彥的異能就不會起效。
就算知道這個原理,但是……葉伊赫忍了又忍,實在沒憋住。
“……哧。”
第92章
在這麵麵相覷的死寂時刻, 葉伊赫的一聲憋笑顯得如此鮮明,令所有人的目光都彙聚到他身上。
“對不住,太宰……哈哈。”
葉伊赫單手捂住臉。
本來應該是很嚴肅的時刻……奈何他完全忍不住, 這畫麵實在過於好笑。
但也正因為這聲不可能出現在費奧多爾口中的悶笑,讓所有人的表情也瞬間變得放鬆許多。
“……是費佳?”
“是我,”葉伊赫有點不好意思, “讓大家擔心了。”
他稍微側過身,給眾人介紹, “這位是澀澤龍彥, 我正好帶他一起來找你們呢。”
澀澤龍彥友好的輕輕頷首, “初次見麵, 我是澀澤龍彥。”
作為初登場就帶給他極大視聽震撼的眾人, 澀澤龍彥對他們的初始好感度相當高。
聽到葉伊赫身邊這位銀白長發的青年就是他們即將要去應戰的敵人,眾人表情或多或少的有些怔愣。
“………”
等下,澀澤龍彥不是敵人嗎,怎麼眼下就這麼自然而然的站在葉伊赫的身邊, 好像他們關係很鐵的模樣?
“老板和澀澤早就認識?”
呆呆的普希金問出了眾人的心聲。
“嗯?”葉伊赫回道,“剛認識沒多久。”
在場所有人:“…………”
有時候, 真的很佩服費佳拐…不是, 交朋友的能力。
“那就是不是可以解除這片霧了?”聽到這個消息的中也頓時一喜。
終於不用被迫跟繃帶混蛋黏在一塊手牽手了!
“這個的話……暫時不行。”
葉伊赫深吸口氣,給他們展示自己鑲嵌著血色結晶的右手背。
“不知道什麼原因,在澀澤發動異能的這片濃霧中, 我被分到了費奧多爾的異能體身上。”
反正異能嘛, 異能本身就是不講科學道理的,又沒人敢打包票自己可以徹底研究明白這種超自然能力。
太宰治微微睜大鳶眸, “也就是說,你……”
“是的, 隻要澀澤解除他的異能,我就會消失。”葉伊赫輕輕點頭,“而在本體的意識空間內,我被費奧多爾強製沉睡了。”
眾人默然。
雖然確定葉伊赫沒有被費奧多爾殺死這件事,多少令他們心底的沉重消散些許,但這依舊不算是一個好消息。
因為這也意味著隻要他們沒辦法徹底分離開費奧多爾和葉伊赫,費奧多爾就永遠可以挾持意識空間內的葉伊赫作為人質,讓他們不敢對他動手。
這是一張真正意義上的保命王牌。
況且,就算葉伊赫能現身於澀澤龍彥的[龍彥之國]內,那也是依托於費奧多爾分離出的異能體——假使他們現在去殺了費奧多爾的本體,他的異能體就會瞬間化作一顆結晶,葉伊赫還是會跟著死去。
“對了,亂步呢?”
葉伊赫來回掃視了這圈貼著太宰摸摸的熟人,發現少了一位關鍵人員,“我特意帶著澀澤來找他呢。”
澀澤龍彥也擺出洗耳恭聽的姿態,“那位有名的偵探是出事了嗎?”
在過來偵探社的路上,葉伊赫可是對著他好好誇讚了番亂步與綾辻百分之百解決委托的輝煌戰績,以及能從各種細節處推理出真相的偵探實力,讓他此刻對這二位的好奇已然達到頂峰。
聽到這個問題,所有人的視線默默彙聚到試圖降低自己存在感的社長身上。
社長:“…………”
不得已,他再度用著沉穩聲線開口解釋,“亂步並非異能者。”
亂步能解決那麼多次疑難委托,是完全依靠著自己的頭腦,而非[超推理]的異能。
他是真正超出世間常理的天才。
“我就說。”恍然的葉伊赫雙手合十,拍在身前,“當初在劇院時,亂步並沒有戴眼鏡,還是一眼就看穿了我的身份。”
不如說,由於他們遇見的太早,亂步又太聰明,導致亂步成了唯一真正看穿他可能未必是費奧多爾的第二人格的存在。
但亂步沒有再深究過,也沒有透露給任何人,這點葉伊赫是相當感激的。
隻是在此時此刻,又引申出了另一個問題。
“也就是說,澀澤解開異能,費佳消失,亂步出現;澀澤不解開異能,費佳存在,亂步消失?”
將眾人心聲說出口的中也眉心擰緊,情緒很不愉快。
坦白來說,他們希望葉伊赫能夠一直出現——即使這明擺著是不可能的,也希望至少能將出現的時間儘量延長。
一旦這次解除異能,就算澀澤龍彥再次發動,費奧多爾也未必就在他的濃霧覆蓋範圍之內,能再見到葉伊赫的可能性變得遙遙無期。
“沒什麼好煩惱的,我總歸不可能一直保持這個形態。”
葉伊赫搖了搖頭,反而向他們露出了點狡黠的笑意,“先來抓緊時間聊彆的吧——我和你們說噢,我知道了費奧多爾的真正計劃。”
費奧多爾可沒想到他會被係統卡bug喚醒,然後遇見太宰治他們吧,哼哼。
“對於[罪惡]的大清洗……我原本以為他的目標隻是我們,沒想到竟然是所有人嗎?”
聽完葉伊赫的描述,太宰陷入思索,“那麼,你之前轉述給社長說福地櫻癡很危險……”
大概率是指福地櫻癡和費奧多爾聯手了吧。
“年輕時,源一郎曾經告訴過我,他想要實現的願望是世界和平。”
社長突然出聲,“我不相信他會殺死全人類。”
在眾人[這都不相信嗎]的詫異眼神中,聽過係統播放語音記錄的葉伊赫反而點頭認可他的話。
“是的,福地櫻癡的目標是世界和平。”
葉伊赫說,“當時我沒辦法傳遞更多訊息了,隻能提醒你們他很危險。現在我和費奧多爾分開,不用擔心被他察覺,終於可以和你們說得更詳細些。”
那時的他,也沒想到眼下會演變成如此對峙的局麵。
“就我聽到的計劃裡,他們會利用一位能感染普通人成為吸血鬼眷屬的吸血鬼伯爵,但具體打算怎麼做,我並不清楚。”
葉伊赫說,“但對福地櫻癡而言,他的目標是避免未來預言的實現——在四十年後,將會爆發死亡一億多人的世界大戰。”
“又是世界戰爭嗎……”
經曆過前次世界大戰的社長神色晦暗許多,也難以接受這個殘酷的消息。
“我倒覺得,從費奧多爾想要消滅所有人的計劃來看,這個預言也未必是真的。”太宰治搖頭。
葉伊赫向太宰投去一個讚許的眼神。
沒錯,就是這樣,絕對不能毫無保留的信任費奧多爾說出口的每個字,會被騙得很慘,就像他一樣。
“另外,還要防備[暗殺王]魏爾倫的到來。”葉伊赫說,“之前在法國時,費奧多爾就設計接近過他……但我不清楚他想做什麼。”
雖然後來被他中途頂號打斷了,但費奧多爾想過要利用魏爾倫這點是不變的。
聽到這裡,蘭波的表情看似沒什麼變化,淺金眼眸的深處卻泛起些許微不可察的波動。
“魏爾倫嗎,”早就聽聞過這位[暗殺王]的戰績,澀澤龍彥的眼睛微微一亮,“若是讓他身處這片濃霧之中……”
“……那可不行啊,你彆對他用你的異能!”
葉伊赫頓時大驚,按住他蠢蠢欲動的想法。
要是讓魏爾倫體內的特異點被分離出來還得了,“彆說整個橫濱,搞不好全世界都要完蛋……”
費奧多爾連手都不用動,直接原地達成他的計劃。
話說回來,幸好中也眼下是靠太宰用無效化異能來抵禦濃霧,否則可就是荒霸吐被分離出來了……在場未必有人打得過。
“好吧。”答應下來的澀澤龍彥還顯得有點遺憾。
“說到魏爾倫,”葉伊赫的視線落在中也身上,“我之前答應過你的,將你的身世,以及真正追尋的那份本質,會在合適的時機告訴你。”
“現在嗎?”聽到這話的中也睜大那雙鈷藍色的眼瞳,有些驚訝,“難道我和魏爾倫有什麼關係?”
真的假的……就算葉伊赫一直沒告訴他,他也始終隱約察覺到自己可能並非人類來著……
“之前不告訴你,既擔心你無法接受真相,又擔心你、以及另外一位會被費奧多爾利用。”
葉伊赫吐了口氣,“幸好這份情報一直沒有讓他知道。”
畢竟釋放特異點的命令式這種東西有開沒有關,造成的破壞性又大,一旦被費奧多爾得知,後果不堪設想。
結果就是他一直沒能聯係魏爾倫。
“行,你說吧。”下定決心的中也開口。
“不是直接在這裡說啦。”葉伊赫想了想,報出一個聯絡方式,“我不清楚還能不能聯係到她……如果她願意的話,能拜托她來阻止魏爾倫是最好的。”
“如果她不願意,織田作也能私底下告訴你他所知道的那部分內容。”
除去魏爾倫和雪萊博士之間的關係,陪他拷問過N的織田作可以說是知道密辛最多的人了,甚至連魏爾倫和中也的指令解放式都一清二楚。
織田作之助點頭答應下來。
“那麼,我知道的情報就這些了,希望對你們有所幫助。”
話說到最後,葉伊赫低低歎了口氣,朝太宰這邊靠近兩步,伸出手。
“對付費奧多爾的時候,千萬不要顧慮我哦。”他微笑起來。
“不顧慮你才是不可能的。”太宰治擰眉盯著那隻向他伸出的手,沒有動作。
隻要葉伊赫還在費奧多爾的意識內沉睡,他就沒辦法殺死費奧多爾。
“那就這樣好了,”葉伊赫說,“當你製服費奧多爾之後,讓我再像這樣出現一次。”
既然能通過同伴協助解決事件來獲得延遲獎勵,那麼葉伊赫猜測,當頭腦能與費奧多爾媲美的太宰治成功破壞了對方的計劃後,若他能在那時醒來,係統同樣會給予複活點的獎勵。
能夠阻止像世界毀滅這樣的大事件,應該可以讓他的複活點達到一千了吧。
即使答應了葉伊赫的要求,太宰依舊不肯伸手。
葉伊赫笑起來,主動將伸出的那隻手握成拳,輕輕撞了下他的肩膀。
“之後就拜托你啦,太宰。”
第93章(長評加更)
在那一記交接意誌般的輕敲之下, 葉伊赫的身影消散,仿佛從未出現於此處。
他的靈魂再度回到費奧多爾的那處意識宮殿之內,沉沉睡去。
“這麼信任我嗎?還真是被委托了重任啊……”
望著已空無一人的眼前, 太宰治終於撫上肩膀那處被輕敲的位置,喃喃自語。
既然需要維持的異能體已然消失,澀澤龍彥正要散去濃霧, 聽到太宰治忽然開口阻止。
“先彆解除你的異能。”
澀澤龍彥的意念一頓:“嗯?”
“按照費佳的請求,需要在阻止費奧多爾後再度用到你的異能。”
太宰治冷靜道, “何況, 一旦你出現在武裝偵探社, 費奧多爾就會立刻知道[費佳的意識能夠短暫寄居於費奧多爾被剝離出的異能體]這件事, 進而猜到我們已經得知了他的計劃。”
畢竟如果不是費佳出現, 澀澤龍彥就會一直待在骸塞裡,要麼是太宰他們打上門,不死不休;要麼就是整座橫濱的異能者皆死在濃霧中,死在自己的異能體攻擊之下。
無論怎麼思考, 都不可能會突然誕生出【澀澤龍彥突然想跟著亂步學當偵探】這種念頭。
“因此,最佳方案是製造一場聲勢浩大的破壞動靜, 假裝你最終死在了與我們的對戰中, 讓你、以及[龍彥之間]這個異能再也不會出現。”
這樣一來,不僅費佳借用異能體出現過的事情可以徹底隱瞞起來,費奧多爾也不會再防備一個已經消失的異能。
“至於為什麼非要在你的霧裡製造破壞, ”太宰解釋道, “這樣可以避免普通人受到傷害。”
此刻,在這座彌漫著濃霧的橫濱裡, 普通人反而是最安全的。
澀澤龍彥認真思索片刻,頷首認可太宰的提議。
“就按你說的做吧。”
不僅是當偵探這件事, 他對太宰治與費奧多爾的博弈感到期待——究竟是哪邊會勝利?會迎來何種結果?
無論是拯救世界,抑或世界毀滅,他都想成為最終結局的見證者。
想要製造破壞實在是很簡單,這些正挼著太宰的手隨便收回一隻,被濃霧剝離出來的異能體都會瞬間展開攻擊。
為了製造澀澤龍彥沒有離開過骸塞的現場,太宰還是生無可戀地維持著蒲公英在慢慢挪動的場麵,直至到達骸塞才讓他們動手。
伊萬那能夠操控大麵積岩石的異能體更是破壞力高到爆炸,高聳的骸塞都被它構築出的岩石巨人攔腰截了一半砸下來,讓眾人躲得夠嗆。
從始至終,唯一沒有鬆手的是中也,他心知自己體內的那種東西要是被剝離出來,可就不是輕易能收場的了。
要是澀澤龍彥解除異能都收不回去,那更是完蛋,都不需要費奧多爾出手,橫濱可能就直接被它毀了個徹底。
伴隨巨大的破壞現場,濃霧終於緩慢散去。
事後,太宰治還特意寫了份交給異能特務科的報告,有模有樣地杜撰了找不出破綻的打鬥過程,再聲稱澀澤龍彥已經被偵探社的眾人合力殺死。
不過,也沒有人會刻意針對內容挑刺就是了——畢竟政府內最會挑刺的那幫人,已經被偽裝成秘書、忍耐許久的果戈裡一槍一個,殺了個乾淨。
被安排來勘驗現場的軍警與搜查官,更是在匆匆調查後就結案了。
製造了覆蓋整座橫濱的異能災難事件,澀澤龍彥的死亡對政府而言是最能息事寧人的結果。
否則,那場濃霧的範圍若是會持續擴大,很難說其餘國家的異能管理機構會不會插手——到那時,才是真正的麻煩降臨。
事件結束不久,異能特務科的種田長官特意打電話過來,但不是為了討論關於太宰給他的報告。
“首先,綾辻老師委托我轉告你們,他推理出了殺害政府高官的凶手身份。”
種田山頭火的聲音沙啞,顯然最近接連發生的異能犯罪案件讓他焦頭爛額、疲於應對,甚至睡不了一個好覺。
“但是,他的異能無法發動,因為找不到任何罪證。”他說,“我想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太宰君。”
“【第七機關】內那個能洗清罪行的異能者,已經成為了費奧多爾的幫手。”太宰治說出答案。
如此一來,無論費奧多爾那方之後將殺死多少人,綾辻行人的異能也無法製裁到他們頭上。
“就是這樣。”種田山頭火疲憊道,“其次,高層責令我儘快抓到這一係列事件背後的主謀,又禁止綾辻老師脫離監管,以免反遭到敵人利用。因此,我隻能委托給眼下身處偵探社的各位了。”
由於那位能洗清罪行的異能者落到敵人手裡,那幫還活著的政府高層更是擔心來自【第七機關】的庇護消失,綾辻行人的異能反過來成為製裁他們的凶器。
為此,綾辻行人更是可能遭到來自政府授意的性命危機,種田長官不得不儘快轉移他的藏身處,再安排更多信得過的特工守護其安全。
這樣做,好歹能勉強堵住政府高層那邊私下偷偷抹殺綾辻行人的念頭。
但對於綾辻行人而言,他被禁止回去事務所,無法接任何委托,與心愛的玩偶藏品分離,隻能待在異能特務科據點內部的地下圖書館裡消磨時間,可是給他氣到抱怨了許久。
不過,此刻在生氣的,也不止綾辻行人。
還有令社長絞儘腦汁的哄、但至今尚未成功的亂步。
他正背對著所有人躺在沙發裡,以抱住膝蓋蜷成一團的姿勢生悶氣。
看來,麵對這位驟然得知自己其實僅是個普通人、並為此大受打擊的名偵探,即使有一群人給社長七嘴八舌的出各種主意,也不是輕易就能被哄好的呢。
掛斷電話的太宰瞥了眼事務所另一頭的雞飛狗跳,默默又撥出串號碼。
…………
昏暗的房間中,有一隻手將合攏的百葉窗拉起,讓清晨的光線撒入室內。
從外觀看,那是屬於青年的手,五指修長、皮膚光潔,在挽起的袖口間,甚至隱隱能觀察到延伸至小臂與手背上的淡青色血管。
但若是觀察得更仔細些,就會發現當那隻手無論是握住垂落的拉繩,還是朝下發力,令窗葉打開時,小臂上本該收緊的肌肉都極不符合人體運動的軌跡。
這是一種逼真的擬態偽裝,用來掩蓋那隻手的主人,並非真正人類的事實。
“雪萊大人,需要本機給您泡一杯咖啡嗎?”
那雙擬態成人類眼球的攝像頭自窗外移開,對準正無精打采趴在辦公桌上的金發少女。
聽到自家的仿生機器人出聲,瑪麗·雪萊從臉朝下趴著的頹喪狀態,變成下巴墊在桌麵交疊起來的胳膊上——僅是換了個稍微打起點精神的姿勢。
“不用啦,亞當。”瑪麗·雪萊拖著慢吞吞的音節,聽起來格外消沉,“我昨晚睡得挺好的。”
“但根據本機的判斷,您此刻的心情遠低於平時……”
“因為我正煩惱呢,”瑪麗·雪萊沒忍住歎氣,“阿加莎又給我送來一大堆費奧多爾的相關資料,通篇都在強調他有多危險。”
“是指協助您製造了本機的另一位研究員,費奧多爾·陀思妥耶夫斯基嗎?”亞當露出微笑,“您一直有和本機提到他。”
“是啊,”瑪麗·雪萊握起拳頭,憤憤錘了下桌麵,“都說我不相信那是費奧多爾會乾出的事情了,阿加莎卻非要認定是他騙我太成功,一次又一次的送資料過來……”
可惡,和阿加莎強調過好多次她更相信自己的眼睛和判斷了,乾嘛總帶著[她竟然被騙得這麼徹底]的滿臉同情看人啊!
和費奧多爾相處那麼長時間的人是她耶,又不是阿加莎!
費奧多爾也不知道在忙什麼,自從去日本後就一直沒聯係她,即使交流學習結束了也不見人影。
“反正,我偏不信費奧多爾是惡人。”
瑪麗·雪萊鬱悶的扭過臉去,伸手將桌麵那堆資料往另一個方向推,完全是眼不見心不煩的架勢。
“幫我處理掉這些啦,亞當。”
“收到,雪萊大人。”
站在窗邊的亞當正要邁步,忽而停頓下來。
他接收到了加密的無線射頻信號,是雪萊大人在製造他時,特彆內置在通訊芯片中的測試用接口編碼,且始終沒有刪除。
理論上而言,僅有製造他的人知道這串編碼。
換成簡單易懂的解釋來描述就是:當他接到這通撥過來的呼叫時,隻意味著一件事。
“費奧多爾大人給您打來了電話。”
瑪麗·雪萊“噌”的坐直身體。
“外放接聽!”
“是。”
——可惜她的精神還沒超過兩秒,對麵開頭一句“您好,我是太宰治”就讓瑪麗·雪萊再度懨懨的趴回了桌麵。
“什麼啊,不是費奧多爾。”
瑪麗·雪萊用日語嘟囔著回他,“是費奧多爾告訴你的號碼?有什麼事嗎。”
“事實上,是費佳出了點事情。”
太宰治大致解釋了費奧多爾的雙重人格,以及在橫濱發生的一係列事情,把瑪麗·雪萊聽得一愣一愣的,“原來是這麼回事……”
“他目前沒辦法出現,隻能委托我來詢問您是否願意來橫濱阻止魏爾倫。”
麵對能夠給自己這邊增加勝率的瑪麗·雪萊,太宰治很有禮貌,“費佳沒有告訴我緣由,隻說您能阻止[暗殺王]魏爾倫。”
雖說他目前其實不太理解,這位聲音聽起來格外甜軟的少女,到底要怎麼阻止魏爾倫……異能特彆克製對方嗎?
非常清楚其中緣由的瑪麗·雪萊發出戰術性乾咳。
“……這、這樣啊。”
其實她也不能百分之百確定自己能阻止魏爾倫啦,萬一他拒絕接受這個真相,反過來殺她泄憤怎麼辦……
唔,保險起見,等會就給亞當做個抗衝擊加固,再多灌點見效快的強力吸入式麻醉氣體,最好是能瞬間藥倒大象的那種劑量。
“假如您願意過來,無論有沒有成功阻止魏爾倫,我們絕對會保證您的人身安全,”
太宰治說,“但您若是不願意過來也沒關係,這僅是尊重您個人意願的援助請求。”
通話另一頭安靜許久。
太宰治耐心的等待著,直至聽見瑪麗·雪萊的聲音再度響起,期期艾艾地開口問他。
“咳,那個,聽你的說法,魏爾倫還沒有來……你確定他一定會被費奧多爾騙到橫濱?”
“會來的。”太宰治肯定道。
“因為,如果我是費奧多爾的話,我一定會這樣做。”
第94章
隨著澀澤龍彥“死亡”的消息傳來, 費奧多爾便動身離開了橫濱。
太宰治他們能夠對付澀澤龍彥這件事,並不在費奧多爾的預測之外——這是一場神明降下的試煉,而他們僅跨越了第一關。
果戈裡與從【第七機關】出來的小栗蟲太郎待在一起, 並沒有跟隨費奧多爾離開。
或者說,是費奧多爾拒絕了果戈裡是否需要陪同的詢問。
費奧多爾不會自認為意識宮殿內沉睡著彌賽亞,就能讓果戈裡熄滅殺他的念頭。
這位從不遵循常理的魔術師在思維的抉擇上也總是顛倒固有邏輯, 既能因他的許諾而願意出手幫忙,也不排除對方下一刻就要轉身投靠太宰他們。
因此, 在交給果戈裡另一項任務後, 費奧多爾便獨自踏上前往法國的旅程。
在那裡, 計劃的第二階段即將展開。
…………
“呼, 坐長途飛機可真累人。”
在飛機終於停穩、開始循環播放下機通知時, 有一位身形嬌小、五官具有典型西歐人種特征的少女自座位上站起身,雙手十指反扣著高舉,痛快伸了一個絲毫沒有形象包袱的懶腰。
修剪整齊的純黑色長發披在肩頭,厚重的齊劉海壓住了她大半眉眼, 再加一副架在鼻梁上的粗黑圓框眼鏡與壓在雙肩的背包,任誰看過去, 誰會下意識認為這是一個乖巧內向的跨洋留學生。
雖說她確實離成年還有一點點距離……身高也還有一點點距離……以至於偽裝起學生來特彆成功……但真的隻剩一點點了, 她可是名頭響當當的博士啊!
自從她成功創造了具有自我思考及判斷能力的仿生機器人——亞當之後,那幫委員會的老頭可是樂嗬得胡子都快掉了,隻當這是本國強大的異能科研能力體現, 半點也不提當時他們是如何刁難她的研究經費申請。
嘁, 既然如此,他們也沒資格對她想要帶著亞當去哪裡提出任何意見。
為了躲避阿加莎安排的圍追堵截, 她可是特意戴著頂黑色的假發,又做了些許喬裝呢, 哼哼。
在這方麵,亞當極其好用——他搭載的生命體掃描及數據庫瞬態比對功能,可以在遠距離就精準定位出哪些人是阿加莎的幫手,帶著她順利繞開包圍圈。
當然啦,她留給阿加莎的訊息是打算帶著亞當隨便去哪個國家旅旅遊、散散心,過段時間就回來,勿念也勿擾。
至於阿加莎會不會生氣……嗯,等她回來再說嘛。
現在還是保住費奧多爾,不對,費佳友人的性命更重要一點。
因為太宰和她講了雙重人格的情況,瑪麗·雪萊便按照他們的稱呼,分彆用費奧多爾與費佳來指代此刻正在做壞事的人格,與被迫陷入沉睡的另一個想要阻止他的人格。
“得去拿托運行李才行……”
瑪麗·雪萊隨著人流走過那段狹窄的下機廊橋,去對應航班的轉盤那邊找自己的托運行李。
蜷在那個巨大的行李箱中,亞當將自己偽裝成了一具普通的超大型可動機器人體模型。
因為他是依靠異能武器殼(shell)來作為動力來源,而不是通常電子設備采用的鋰電池,所以除了行李超重需要加錢以外,其餘條件都完美符合航空公司的托運規定。
等拿到亞當後,她就可以去那個名字叫做武裝偵探社的事務所,和太宰治他們彙合……
當瑪麗·雪萊正全身心都在投入著使勁,試圖從轉盤上拎出自己那個過於沉重的超大行李箱時,忽然有隻手從身後伸過來,親切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您好啊,雪萊小姐。”
“咿呀!”
被準確認出身份的瑪麗·雪萊驚到手一鬆,好不容易抬起一邊的行李箱又重重砸回傳送帶上,發出了超級響亮的一聲撞擊動靜。
“唔噢,這是帶了多沉的行李過來啊。”
又有陌生的聲音自她身後響起,同樣發出了驚歎——緊接著,一道穿著短款夾克的纖瘦身影越過她,伸手握住了那個沉重行李箱的把手。
是一位擁有橘赭發色的少年,他單手插在墨綠夾克的口袋裡,另一隻手拎起行李箱的動作恣意隨性,似乎根本沒打算怎麼用力。
無論怎麼判斷,他也不像是能拎得動裝有亞當的行李箱的怪力少年……畢竟亞當真的很重。
但瑪麗·雪萊還沒來得及提醒對方,就錯愕望著那個原本還沉重的行李箱變得輕飄飄的,被那位少年輕鬆的從傳送帶上提起,又放到地上——全程就好像隻是鬆手放了片羽毛,連磕碰地板的聲音都沒有發出。
瑪麗·雪萊:“…………!!”
她猛然轉身,終於看見剛才拍她肩膀的人也是一位少年。
見她終於將目光投過來,那雙鳶色的眼眸便也朝她眨了眨,沒怎麼仔細打理過的發尾略顯淩亂,但看上去很柔軟,帶著一點……會讓人感覺可愛的微妙蓬鬆感。
也有可能是他的五官很清秀,清秀到漂亮的緣故。
“我是太宰治。”對方露出一個微笑,“您就是雪萊小姐吧?日語說得真好呢。”
“呼……喊我瑪麗就行。”
發覺並不是阿加莎的部下一路追來了日本,放下心來的瑪麗·雪萊長鬆口氣,摘下那頂厚實的黑色假發,露出原生的淺金發絲。
“我既沒有告訴過你們我的起飛航班,也沒有給過你們照片,”瑪麗·雪萊格外好奇,“你為什麼能發現我是你們要找的人?”
“因為我這邊有了不起的名偵探嘛。”
太宰治微微側過身,示意瑪麗·雪萊看後方。
那裡還站著好幾人——其中最顯眼的就是雙手交叉懷抱在胸前的黑發少年。
他鼓起臉,一邊試圖擺出[我還生著氣呢!]的不滿,一邊又想要傳達出[果然還是得求助我的頭腦嘛]的神氣,結果混雜成相當微妙的神情。
“快誇誇他,”
就在瑪麗·雪萊要將目光轉向另外幾位時,她聽到太宰治壓低聲音說道。
“前兩天發生了點意外,他一直鬨脾氣到現在呢。希望瑪麗小姐能誇他幾句,說不定會很有效哦。”
瑪麗·雪萊一驚,“咦,我、我嗎?咳,咳嗯,就是,真的好厲害啊,能夠一口氣就看穿我的身份——”
她絞儘腦汁思考該如何誇獎那位一看就仍舊在氣頭上的黑發少年。既然太宰說他是偵探的話……
“哪怕是參加柯南·道爾舉辦的那個偵探比賽,也肯定能夠收獲第一名的榮耀吧?”
亂步的耳朵敏銳一動,“偵探比賽?”
“是哦,聽說全世界的一流偵探都會去往那裡比拚頭腦,決出勝負。”
瑪麗·雪萊點頭,“我對偵探比賽不怎麼感興趣,所以隻是大概聽說過一點。如果你想參加的話,我可以想辦法拿到道爾的邀請函哦。”
“參加!我要參加!”
亂步頓時高興起來,完全忘記自己原本還打算要多生幾天社長的氣,怎麼也哄不好的那種。
“竟然還有這種比賽!哼哼,你說得對,最厲害的名偵探肯定是我,毋庸置疑!”
掃了眼隱隱流露出目瞪口呆的社長,太宰治若無其事的收回目光。
“啊欸,沒想到還真的有效。”
瑪麗·雪萊:“…………!”
什麼,竟然壓根沒對她抱有期望嗎!
“對了,我很好奇,”幫忙用[重力操縱]拎行李的中原中也站在她旁邊,“你要怎麼阻止魏爾倫?”
畢竟眼前的金發少女看起來沒他高,年齡也不大,甚至一看就是完全沒經曆過戰鬥的外行人。
費佳竟然說她能阻止魏爾倫?
中原中也掂了掂手裡的行李箱,琢磨著該不會是靠這裡麵的東西吧……
“咳,這個……其實我也不確定我能不能做到,”
瑪麗·雪萊扭捏了下,還是沒好意思直接當著這麼多人的麵說明情況,“但我也努力了啦。在來日本之前,我還特意先回了趟鄉下老家,翻箱倒櫃找出了我當年留下的手稿呢……”
手稿?手稿和阻止魏爾倫有什麼關係?
中原中也困惑眨巴了下眼。
“沒關係,您願意過來幫大忙了。”
太宰治沒有繼續追問她的含糊回答,而是狡黠笑了笑,“實際上,我們這邊也並未沒有殺手鐧。”
否則,他也不敢輕易邀請瑪麗·雪萊過來。
按照費佳的說法,她是真正得知全部真相的人……無論她是否能成功阻止魏爾倫,說出口的這份真相必定對他極其重要。
對方現在不願意透露,也是可以理解的。
既然成功接到了瑪麗·雪萊,太宰治一行人便打道回偵探社。
除去中也原本要幫忙將行李箱拎去他們為瑪麗·雪萊訂下的公寓式酒店裡,結果被從裡麵鑽出來的亞當嚇了一大跳、差點誤以為是敵襲外,一切都還算順利。
瑪麗·雪萊甚至婉拒了分些人手保護她的提議,拍著胸脯自豪誇耀她創造出來的自主思考型仿生機器人的實力絕對沒有問題——前段時間,還有歐洲刑事警察機構試圖招攬他去當調查官呢!
雖然她當時用[亞當還需要繼續進行軟體升級]當借口糊弄過去了。
但假使之後亞當和她說想成為刑警的話,她也會尊重自家仿生機器人的心願……畢竟,在那構建起龐大運行指令串的底層代碼裡,她與費奧多爾寫下了最核心的一條原則。
保護人類。
“也不知道牧神那家夥在培育魏爾倫時,到底是抱有什麼目的……”
在酒店與逛街中度過了無所事事的幾天,嘀咕著的瑪麗·雪萊雙臂交疊趴在窗台,目光投向偵探社的方位。
“他有想過需要對魏爾倫的誕生負起引導者的責任嗎?”瑪麗·雪萊泄氣般的自言自語,“肯定沒有吧,否則魏爾倫怎麼會成為暗殺王。”
她並不清楚牧神後來的詳細行蹤,隻隱約聽說過法國有個反政府組織鬨得很大,掌握著非常恐怖的、宛若將黑洞凝聚在掌心的力量。
但那個組織很快就被政府抹除了,那份恐怖的力量也隨之消失數年。
再度出現時,已成為了令歐洲當局聞之色變的[暗殺王]。
無論怎麼思考,這段空白的時間都無法讓人腦補成愉快的經曆啊……
越琢磨越感覺自己可能要辜負費佳的期望了,瑪麗·雪萊想要超級沮喪的歎口氣。
但在下一刻,望著偵探社方向的她就發現自己沒空繼續消極了。
“亞當!亞當亞當!”
她緊急呼叫自家的仿生機器人。
“雪萊大人?”
身前套著圍裙、手中端著煎鍋的亞當迅速響應召喚,出現在臥室門口。
“快點,帶我去偵探社,”
瑪麗·雪萊的眼睛始終緊盯著偵探社的方向——在那裡,流動有燦金紋路的龐大立方體與漆黑的重力洪流正轟然撞擊在一處,交織成宛若浩劫降臨般震天撼地的光景。
“是魏爾倫來了!”
第95章
魏爾倫在到達偵探社之前, 是伊萬先通過布置在周圍的碎石察覺到了異樣。
原本僅被用來強攻的異能,在經過葉伊赫與太宰治的開發後,呈現出愈發多樣化的效用。
譬如這些落在地麵毫不起眼的小石子, 雖然無法用於延伸伊萬的視覺或聽覺,但可以通過衝擊反饋來篩選出需要鎖定的目標。
用太宰治話來說,如果魏爾倫是通過正常途徑前來拜訪, 那就表示還有得幾句聊,即使伊萬沒有察覺到也不要緊, 他們無需立刻準備迎戰。
但倘若魏爾倫是裹挾著高密度的重力猛然衝擊下墜, 無論接下來的態度是否友好, 他們都能提前做好準備。
“西邊遭受到超乎尋常質量的高速衝擊, 距離偵探社一公裡左右。”伊萬淡淡出聲提醒, “疑似魏爾倫。”
“很精準的找來了這裡啊。”太宰治蹙起眉毛,“費奧多爾已經和他接觸過了。”
“為什麼這麼說?”中原中也好奇道。
“他是衝著你來的啊,笨蛋中也。”太宰治歎口氣,“那麼, 是誰告訴了他這個情報呢。”
原本還沒有聯想到一起,但自上次費佳把魏爾倫和中也放在一塊進行說明後, 他就特彆留心拜托種田長官從內部找了許多相關資料。
結果, 怎麼說呢……就中也這個異能的表現形式,隻能慶幸他這麼久以來一直沒鬨出過引人矚目的大新聞,否則魏爾倫早就循著線索找上門了。
“來殺我的?”中原中也嘖了聲, 拍桌而起, “那家夥也沒什麼了不起,正好我太久沒活動, 現在就出去……”
“等一下。”太宰治抬手阻止他,“雖然不忍心打斷你的積極表現, 但是呢,要應戰魏爾倫的人可不是中也哦。”
中原中也的動作頓住,“哈?”
“蘭堂先生。”太宰治轉過頭,喊了聲同樣待在事務所裡戒備的蘭波,“拜托你囉。”
蘭波頷首,“嗯。”——安靜片刻,他又繼續開口說道,“這段時間,感謝偵探社和太宰君的照顧了。”
“這話由我來講可能不太合適,”
太宰治微微眯起鳶眸,唇角卻彎出柔和的笑意,“但,蘭堂先生是偵探社的正式成員吧?可不能因為亂步和社長都不在這裡,就準備擅自離開啊。”
把沒有戰鬥能力的亂步留在偵探社太過危險,從篤定魏爾倫會過來的那一刻開始,社長就帶著亂步去了更安全的地方——聽說是一處叫【晚香堂】的安全據點。
與謝野晶子則主動要留下來負責治療,目前就在隔壁的醫療室裡。
普希金沒有在偵探社,太宰治讓他喬裝打扮了番,去偵探社的周邊假裝路人晃悠,伺機行動。
若是真的要和魏爾倫打起來,他們的目標便是隻需要傷到魏爾倫即可——普希金負責躲在旁邊,利用病毒異能給敵方套虛弱buff。
也就是說,目前在偵探社的隻有蘭波、中也、太宰、晶子和伊萬。
而此刻,當伊萬告知魏爾倫已然到來時,蘭波便起身準備前往預警點。
自從聽到令人格外在意的名字後,他並沒有特彆掩飾自己後續的異常,聰慧如太宰亂步,恐怕早已猜出他真正的身份了吧。
“不用讓中也和你一起過去嗎?”太宰治問。
“嗯,用不上。”
落在肩頭與眉眼間的墨黑長發微卷,帶著些許憂鬱的柔和弧度;可當他抬眼望過來時,那雙淺金的眼眸卻是堅定的,堅定而平靜,隱隱透出銳利的鋒芒。
他從來都不是【港口mafia】的底層人員蘭堂,而是來自法國的頂尖異能諜報員,阿爾蒂爾·蘭波。
他是位於異能者之上的,貨真價實的超越者。
“保羅的能力,沒有人比我更清楚。畢竟,”
儘數恢複記憶的蘭波這麼說著,來到西邊的窗台前,打開那兩扇緊閉的窗戶。
熟悉的異能氣息愈發接近,那是與他分離了許久的親友,如今以[暗殺王]的名號被歐洲異能局畏懼著,再度重逢。
“在那朝夕相處的數年間,將他從創造者那裡拯救出來,又教導了他的搭檔,是我。”
——亞空間的燦金立方體倏然顯現。
隨即,蘭波的身影消失在窗口。
當時間再流逝半拍之後,轟然撞擊出的劇烈衝擊波才伴隨沉悶聲響滾滾傳遞過來,震得窗框都產生了一陣輕微的抖動,被風卷動的紙張嘩啦作響。
在中也吃驚睜大的目光裡,太宰治發出聲幽幽感歎。
“幸好我們的敵人不是蘭波先生呢。”
——而在那距離偵探社不遠之處,遮擋了視線的重力波濤與餘焰逐漸散去,一瞬間爆發出恐怖攻擊力的二人也終於相見。
“果然是你,蘭波。”
月白色的西裝衣擺緩慢落下,魏爾倫的聲音低沉而清晰,“你沒有死在那場爆炸之中。理應如此。”
“好久不見,保羅。”
蘭波輕輕點頭。即使並非冬日,此刻的他依舊穿著厚重的防寒外衣,戴著暖和的圍巾與兔毛耳罩——這副模樣,與魏爾倫曾經見過的他彆無二致。
“很抱歉一直沒有想起你。自從那場爆炸之後,我就失去了記憶,直到最近才想起來。”
“是啊,沒有錯。如果你沒有失憶,怎麼可能放任中也、放任我一直在外麵。”
那雙淺鳶色的眼眸在微微亮起一瞬後,又逐漸冷卻下去,像被雨淋熄的火種。魏爾倫麵無表情道。
“畢竟,你是位忠於祖國的優秀諜報員,而我又背叛了你,害你流落到這個島國數年之久。”
——隨著魏爾倫的話語逐漸低沉,周身釋放出的重力波紋亦令空間開始扭曲,宛若綻放開的層疊花瓣。
“現在,你將要繼續完成那次任務了,就像他所說的一樣。”
對於魏爾倫極為警惕的發言,蘭波僅是慢慢皺起眉毛。
“你現在沒有那頂帽子,保羅。”
在這片剛被人為製造出的廢墟中,他冷靜的指出關鍵點,“失去開門能力的你,更加不可能戰勝我。”
“而且……”
蘭波想詢問魏爾倫為什麼會對自己依舊抱有如此敵意,以及那個[他]是否為費奧多爾;但驟然向他開槍射擊的子彈如流星般急墜而來,在[重力]的加持下更是如同榴丨炮,封住了蘭波想要繼續開口的話語。
這是宣戰的號令。
轟!
隨蘭波心意展開的亞空間立方體瞬間化作龐大的次元世界,將魏爾倫連同他皆籠罩起來,好似前往了另一處虛空——在那裡,深紅的天空代替了太陽,物理法則成為可以被修改的公式,空間如同無形的浪潮,在翻湧著發出咆哮。
唯有黑發的青年靜靜佇立於空中,成為這片虛空的主宰。
這是蘭波真正的異能,[彩畫集]。
“既然你不願意聽我說話,那就先製服你再繼續聊吧。”蘭波開口。
“就像以前那樣。”
與蘭波為敵的人都有一個共識,就是千萬不能給他展開亞空間的機會。
一旦身處這片由他驅使的空間之內,除非有因果律、精神係以及時間係之類能夠超越空間來克製他的異能,否則,幾乎所有攻擊落在他身上都是無效的。
尤其是物理性質的攻擊。
甚至,蘭波還可以在亞空間中操縱一具異能化的屍體,驅使它發動攻擊——隻是在那次嘗試吸收荒霸吐失敗、引發巨大爆炸過後,一直沒有吸收新異能體的亞空間內暫時沒有可操縱的對象。
但對於失去帽子、無法打開門的魏爾倫而言,隻展開亞空間就已經足夠了。
將這片空間本身化作衝擊波,化作怒濤、化作一切奔湧的巨大勢能,鋪天蓋地的向魏爾倫壓去,就像一片籠罩在頭頂的漆黑暗影。
而趁著蘭波的亞空間沒展開、起手發動先攻失敗的魏爾倫,同樣無法使用[重力操縱]來反彈看不見的非質量攻擊,隻能反過來高密度化自己的軀體,進行硬抗,並伺機反擊。
沒有跟隨人群逃跑,而是躲在電線杆後麵的普希金探出腦袋,目瞪口呆仰望眼前燦金色的超巨大立方體,感覺自己毫無用武之地。
這、這哪還用得上他的異能??太宰未免過於謹慎了喂!
幸好他從來沒有惹蘭波生氣過……
蘭波的異能一直是極度克製魏爾倫的,從最初就是。
正因如此,法國政府當初才會安排由他來教導魏爾倫,指引其踏入為國家效力的諜報世界。
魏爾倫咳出一口血,感受著背部、胸腔,以及四肢傳來的劇痛。
他被威力不斷加重的衝擊波難以站立,最終跌跪在地,雙手撐在早已成為廢墟的地麵上,艱難喘息著,又緩慢咳嗽幾聲。
那頭漂亮的、打理整齊的淺金發絲已顯得淩亂、沾染灰塵,變得黯淡許多,亦如那身血跡斑駁,又滾上不少泥土的月白西裝。
隻有那雙淺鳶的眼眸依舊是不服輸的,隱藏了更多幽暗的情緒,抬起腦袋,自下而上緊盯著他。
為了防止魏爾倫找到機會掙脫束縛、發動反擊,蘭波謹慎的將亞空間不斷收縮,但始終沒有解除——直至化作無數個環繞在對方四周,又分出幾個禁錮住他雙手的小型立方體,才終於停止。
“你的能力退步了,保羅。”
站在他麵前的蘭波開口,通身衣物依舊完好無損。
“沒有打探清楚情報,連敵人的意圖都無法分辨,貿然發動攻擊的後果就是這樣。”
“隨你……怎麼說。”
忍耐著身體傳來的劇痛,被亞空間拘束死死壓製住的魏爾倫聲線暗啞許多,“反正,我早就背叛你了,即使後果再糟糕又能怎樣,哪怕想要從你手中奪回那孩子,也依舊無法避免這一場戰鬥。”
“……奪回那孩子?”蘭波蹙起眉心,“你是在指中也嗎?我並沒有帶他回法國的打算。”
說到這裡時,蘭波的話語停頓片刻,似乎也有些難以啟齒自己同樣即將背離祖國的想法,“實際上,我也不會帶你回到法國。”
能從蘭波口中聽到對以往的他來說,簡直堪稱大逆不道的發言,魏爾倫的神情簡直整個怔愣住了,呆呆望著他。
“你……?”
果然還是先打完一場,讓保羅發泄完情緒才會比較好溝通嗎……
蘭波在心裡默默想著,口中卻問他,“你在來橫濱之前,是不是有見過一位名字叫費奧多爾的俄國人?”
“……是。”魏爾倫遲疑應道。
“不知道他是如何對保羅說的,但我想,你可能會更喜歡聽到另一個故事。”
蘭波側過身,讓開視野——在不遠處,跟著普希金一起貓貓祟祟躲在電線杆後探腦袋觀察戰情的瑪麗·雪萊,忽然發現那邊二人的視線都落在了自己身上。
“欸,到我了嗎?”
她指著自己,發現蘭波朝這邊肯定的輕輕點頭以後,才從那根頑強不倒、但基本擋不住什麼的電線杆後麵溜了出來,一路扭扭捏捏的來到魏爾倫麵前,看起來格外羞澀。
魏爾倫困惑望著她,不理解蘭波為什麼讓這位麵孔陌生的少女過來。
“咳,咳嗯。”
瑪麗·雪萊先是清了清嗓子——這大概是她的放鬆動作——接著,她從身側的挎包裡掏出一遝已經泛黃翹邊的草稿紙,在魏爾倫身前的地上鋪開一列。
然後,她眼巴巴看著魏爾倫。
上麵寫滿了各種公式、數字與奇怪的塗畫,就算讓魏爾倫再盯著看半個小時,他也完全讀不懂上麵的含義。
被盯得渾身不自在,魏爾倫實話實說:“…………我看不懂。”
“牧神在創造你之前,曾經來找過我。”
瑪麗·雪萊儘量用嚴肅的學術性語氣敘述道,“那時的我,隻知道他想將自我矛盾型的特異點人為可控化,便給予了他在數個關鍵參數調試上的公式建議。”
“後來,我無法認同他將這種技術應用在克隆實驗人體上的手段,大吵一架,從此再也沒有見過麵。”
魏爾倫安靜聽著瑪麗·雪萊的講述,鳶眸卻緩慢睜大,難以置信。
“這些就是我當時留下的手稿……其中,這幾個參數,”
瑪麗·雪萊伸手指著其中幾個龐大複雜的展開公式、以及計算出來的結果,“是成功製造人工特異點的必備條件。”
麵對眼前這些代表了他誕生的泛舊數字,魏爾倫抿緊嘴唇,一個字也沒有說出口。
“——是製造了人工特異點,”
瑪麗·雪萊抬起頭認真看著魏爾倫,再度強調一遍。
“不是製造了你。”
第96章
就算用再多的指令、公式或參數, 那也隻能製造出人工特異點,而並非能製造你。
瑪麗·雪萊蹲在被禁錮著行動的魏爾倫身前,堅定的告訴他這個結論。
在最初的幾秒鐘之內, 低著頭的魏爾倫表情沒有發生變化,淺鳶色的眼眸裡僅是倒映出毀壞的路麵,以及小心翼翼放在那些廢墟上的泛黃手稿。
而後, 他似乎逐漸意識到了這句話意味著什麼,緩慢抬起腦袋, 望著瑪麗·雪萊。
魏爾倫的聲音在輕微發顫。
“你說…你剛才說什麼?”
“想要製造可控的人工特異點, 非常難, 但不是沒有可能。”瑪麗·雪萊小聲解釋, “但關鍵在於, 必須將人工特異點的指令端口進行高適配性的人為對接,且特異點本身無法獨立存在。”
“這也是理所應當的,異能本身依托於人類的靈魂而生,又怎麼可能脫離人類本身而獨立存在呢。就算是編譯代碼, 也必須要有符合條件的硬件設備——這是同一個道理。”
瑪麗·雪萊小幅度伸了伸食指,沒敢越過那些亞空間立方體, 去真的戳一下魏爾倫。
“從我這邊的專業角度分析來看, 你這具身體,或許是出自克隆技術下的高適配性實驗人類體,”
她儘量使用通俗易懂的說法告訴魏爾倫, “但你不可能是人工特異點, 也不會隻是一段程序,人類的技術無法做到這一點。你所擁有的人格是你的靈魂麵對外界時的內在映射, 絕對不可能由幾行指令就能組成。”
“你就是主宰這具身體的唯一生命體。加載在這具身體裡的程序是為了將你的靈魂與特異點鏈接,進行端口指令適配……但絕對不可能憑空製造出你, 更彆提你的人格了。”
“…………”
聽完這些話,魏爾倫沉默了很久,始終沒有開口。
他明明戰敗了,此刻仍舊被蘭波操控的無數亞空間立方體壓到不得不跪在地麵,雙手受縛,低著頭顱,淺金色的發絲淩亂且黯淡,沾染的血跡未乾,沒有半分歐洲[暗殺王]的氣勢。
瑪麗·雪萊沒有說話,蘭波也不曾催促。
終於,有乾澀的,輕啞的笑聲自魏爾倫的喉間緩慢漏了出來,仿佛陰雲籠罩太陽時,那些在雲層間被拉成細長光束的明亮投射下,將落而未落的冰涼雨滴。
“你是在嘗試說服我,讓我相信自己確實是一個人類嗎?”
魏爾倫開口的語速並不快,轉而問起瑪麗·雪萊的身份。
“你是誰?”
“我是瑪麗,瑪麗·沃斯通克拉夫特·古德溫·雪萊,喊我瑪麗或者雪萊都可以。”
瑪麗·雪萊鼓了鼓臉,聲音很小,“彆看我這樣,我可是英國最厲害的異能技師,是個天才,沒有人敢有異議……哼哼,他們都喊我沃斯通克拉夫特博士。”
“沃斯通克拉……嗯,我確實也聽過你的名字,[鐘塔侍從]似乎很害怕我盯上你。”
魏爾倫用那雙淺鳶色的眼眸望著她時,透出的情緒終於不再顯得過分疏離,“是誰請你過來的?”
瑪麗·雪萊不可能無緣無故突然從英國跑來橫濱開導他,還特意帶上了十幾年前的手稿。
“費奧多爾……不對,應該是費佳,他其實有雙重人格,我遇到的那位是偏善的。”
瑪麗·雪萊說完後,才想起葉伊赫更常被喊到的稱呼,“幾年前,他為了得知《溫柔森林的秘密》裡的內容,特意找到我這裡。”
“………”
慢了片刻,魏爾倫才想起之前自己確實與葉伊赫做過一次交易,用人工異能操作指南的最終章《溫柔森林的秘密》來交換薩特·伯恩哈特一家的性命。
他其實對這份交易並不抱任何希望,沒過多久就將這件事忘記了——他同樣也沒有再打算折回去殺伯恩哈特他們,隻當自己突然興致缺缺。
就像那棟住著伯恩哈特婆婆的小公寓,身份暴露後的他再也沒有回去過。
“所以,這就是《溫柔森林的秘密》?”魏爾倫自嘲笑了下,“那可真夠矛盾的。”
那份針對他的操作指南,前半段一直在講述該如何控製他、以及他體內的怪物;最終章卻忽然變了種風格,揭秘他其實是個人類?
聽到這份熟悉的文件名稱,蘭波的眼眸微動,但沒有開口說話。
當初,是他銷毀了最終章,自然也是見過內容的——但他並不打算讓魏爾倫知道,加重對方本就敏感的不安。
“不是啦,我也不知道最終章的內容是什麼,我剛才說的都是我知道的部分。”
瑪麗·雪萊搖了搖頭,小心翼翼地將剛才攤開的手稿又一張一張收回去,仔細疊整齊。
“後來倒是有發現日本這邊有個研究員也在追隨牧神腳步研究人工異能體,我就把這條線索告訴費佳了。”——她說,“費佳應該知道,畢竟他來這裡後,咳,那個研究員就離奇死亡……”
雖然後來連費佳也失蹤了……日本第四研究所那邊堅稱他提前辦理了結束交流的手續,但她一直沒有等到他回來,反而等來了阿加莎鍥而不舍的資料轟炸。
現在看來,可能是當時費佳的人格切換成費奧多爾了吧,而那位沒有想要來找她的意思。
說到日本專攻人工特異體的研究員,蘭波和魏爾倫立刻想到一個人——在【荒霸吐計劃】中成功培育出中原中也的那位。
“不過啊,我並不認為那份文件有什麼非得知不可的價值。就像我也不認為你隻有作為人類,才能獲得在這世上生活的資格。”
趁著魏爾倫被蘭波製服得沒有動手之力,瑪麗·雪萊索性將想講的話一口氣全部說完,“就算不是人類又有什麼關係呢?我當初和牧神大吵一架,氣憤他竟然想要將搭上無辜的生命,隻為了試圖探索異能科學的頂點。”
“但是,眼下的你確實就在我的眼前,以如此耀眼的姿態。”
最後,瑪麗·雪萊還是沒忍住伸出手,撫上魏爾倫的麵頰。
那些立方體適時繞開了她的手,空出些允許通過的間隙——魏爾倫也沒有避開,僅是用目光捕捉著她的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