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是在外辦事湊巧在你家附近,過來看一眼不麻煩。”傅明煦嘗試為大老遠跑來林語陌家找借口,對他來說找借口反而是一件難事。
在他看來人命關天,想也沒想就來了,沒有理由。
林語陌又是一陣難受,蹲在地上毫無形象的嘔了半天,吐了一點血絲出來。傅明煦的陪他蹲著,手一下一下輕順他的背,遞上礦泉水,輕聲提醒:“漱漱嘴,彆喝,太涼了。”
林語陌聽話照做,心中泛起酸意。
真溫柔啊。
上車後,林語陌有氣無力地靠在椅背上不動,看著近在咫尺細心為他係安全帶的青年,他說:“其實我知道原因的。”
“留點力氣吧,彆說話了,林語陌。”
林語陌把他的話當耳旁風:“因為你是好人。”
然後林語陌就不說話了。
他轉過頭看窗外,傅明煦本可以不管他,但傅明煦是好人,一個心軟的溫柔的好人。
所以傅明煦會管。
淩晨的街道空蕩蕩,林語陌蜷縮著身體,疼得指尖發抖。他突然想抽根煙,也許能緩解疼痛。
他摸出煙叼在嘴上點燃,煙霧散開充滿不大的空間,林語陌一口接著一口,傅明煦輕咳一聲。
他不抽煙,不適應煙味,林語陌瞄他一眼,心想明明可以開窗通風的,怕自己冷就忍著。
這人未免太好,好的不真實,好的讓林語陌覺覺得不配認識他,好的想再為難他一點點。
煙霧繚繞中,林語陌雙眼透出不同於往日的滄桑。
他突然開口,安靜的車內,略帶沙啞的聲音似乎寂寞到了極點。
“喝那些酒對我來說,家常便飯。”
他身體仰成四十五度,近乎於一個半躺的姿勢,纖細輕顫的指尖夾著猩紅的煙。
“我好像對你說過,我的記錄是十六瓶啤酒。”
傅明煦問他:“說這麼多話,不難受了嗎?”
林語陌沒回應他,自顧自的說,似乎陷入遙遠的回憶。
“十六瓶……那時候我大概十八還是十九歲來著,我和一個……怎麼形容我們的關係呢?朋友?炮友?前男友?都不太恰當,我叫他a好了。”
“那時候剛在京市落腳不久,a生日快到了,他的顏料已經擠得一乾二淨了。對了,a是美術生,第一年美院落榜,第二年再考。美術生怎麼可以沒有好的顏料呢,我想在他生日時送他一套,二百多吧。”
林語陌這個姿勢,正好能看到窗外天空的星星。
“那時候有一家啤酒做活動,誰喝得最多,第一名五百,第二名三百。我喝了16瓶,拿了三百塊錢。給他買了顏料,他很開心,我也開心。”
林語陌平靜的,沒有一絲情緒波動的講述這些,仿佛不是他的故事。
他不喜歡賣慘,略去了很多細節,比如那時候他窮得叮當響,和洛翼舟擠在幽暗的地下室,洛翼舟說考上美院後掙錢養他,買大房子帶他和外婆一起住。他喝完16瓶啤酒的後果是,吐了一夜,嘔出血來,贏的三百塊錢吃藥花了一百五。
林語陌的臉隱藏於昏暗中,傅明煦看不太清,光影之下林語陌靜靜地夾著煙,眼睛不知道看向何方。
瘦弱,蒼白,了無生氣。
仿佛一碰就碎。
傅明煦一顆心仿佛被誰攥緊:“你對他這麼好,他人呢?”
林語陌指尖一顫,煙灰落在身上。
沉默。
傅明煦以為林語陌不會回答時——
“死了。”
林語陌眼睛眨了一下,看不出哭還是笑:“被車撞死了,挺突然的吧。”
“對不起,”傅明煦道歉,“我不該問。”
“很多年前的事了,問了就問了,沒什麼。人活著,總是要麵對死亡,我早晚會死,”他看向傅明煦,笑了一下,“你也是。”
傅明煦放了一首音樂,旋律歡快輕鬆,後麵的路二人沒再開口。
到達醫院,林語陌下車走兩步就腳軟的往下摔,林語陌剛要讓傅明煦找醫院借一把輪椅推他,他身體突然騰空,傅明煦把他攔腰抱起大步走進門診。
林語陌撇過頭,眼底通紅,再不控製一下就該掉眼淚了。
他脈搏,心臟跳得很快,撲通撲通仿佛要蹦出喉嚨。
醫生說他心跳快的不正是生病的原因,林語陌知道,不全是因為生病。
接下來抽血化驗做檢查辦住院手續,林語陌坐在醫院冰冷的長椅上,跑腿的活都是傅明煦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