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沉茜一愣,猛地想起什麼,立即道:“那張賬單在哪裡,拿給我看。”
女官本是當個笑話說給大家聽,沒想到長公主卻勃然變色,侍女們麵麵相覷,女官不敢大意,趕緊讓人去拿了。蕭驚鴻還沒走,他難得見趙沉茜完全放鬆、和人閒話的樣子,不舍得離開,沒想到卻親眼看到她從漫不經心到突然坐正,表情緊緊繃著,用麵無表情壓抑著真實情緒。
蕭驚鴻越發驚訝,他從未見過趙沉茜如此在意一件事,更不肯走了。他徘徊在門廊陰影處,看到女官匆匆而來,將一張泛黃的紙張遞給趙沉茜。
趙沉茜接過,第一反應是去看上麵的落款。蕭驚鴻無從得知上麵寫了什麼,但女官卻知道,落款處龍飛鳳舞簽著一個“衝”字。
衝,難道是……女官猛地意識到什麼,駭然失語。趙沉茜沒有注意近侍的表情,她全部視線都在那個放蕩不羈的“衝”字上,以及下方掌櫃記下的時間,“紹聖十五年,二月十五留。”
賒得是一對紫玉耳鐺。和他們初見時,她丟的那隻一模一樣。
紫色的玉石少見,成色好的更是萬中無一,但那年,宮中偏偏得了一塊上好的紫玉髓,被昭孝帝賜給劉婕妤。那時孟皇後已經被打入冷宮,趙沉茜被勝利者劉婕妤收養。劉婕妤給懿康、懿寧姐妹打了一整套頭麵,最後才想起趙沉茜,意思性地用邊角料做了一對耳鐺,賜給趙沉茜,就算一碗水端平了。
那時候趙沉茜才十四歲,遠沒有後來擅忍,她做夢都想將母親從冷宮救出來,就悄悄逃出宮,竟膽大包天地跑去城外鬨妖怪的地方,想拿一截柳木回去,證明母親沒有用媚術爭寵。
是的,她的母親孟氏,堂堂皇後,竟然是因為用成精的柳木施展媚術、詛咒劉婕妤,被人發現後惹了皇帝厭棄,而被打入冷宮的。
一個堪稱恥辱的罪名,趙沉茜發瘋一樣想證明母親沒有做,不惜跑到柳妖窩裡,找真正成精的柳木,來證明宮裡那塊證據是假的。
這自然是徒勞的,宮裡許多事都是先有結果,然後才有過程,皇帝想廢孟氏,趙沉茜就算證明孟氏是被人冤枉的又怎麼樣?
但那時的趙沉茜不知道,她把自己搞到柳樹妖巢穴裡,弄得狼狽不堪,還差點死在地下。同樣被困住的還有奉召入京除妖的容衝,雖然趙沉茜覺得,要不是容衝攔著她,這不讓做那不讓做,她根本不會驚醒柳樹妖。
等兩人灰頭土臉從地下爬出來時,容衝覺得他們是過命的交情了,趙沉茜卻覺得她實在倒黴透了,遇上這麼一個空有武力沒有腦子的傻小子,害得她沒拿到柳木不說,還弄丟了一隻耳環。容衝也覺得不好意思,主動詢問她住哪裡,來日好賠她耳環,趙沉茜強忍著翻白眼的衝動,隨便說了個人多的地方。
他慢慢找吧,以後,他們再也不會見了。
誰都沒有想到,冤家的路如此狹窄,兩個月後除夕宮宴上,趙沉茜看到屏風後的人影時,才知道宮裡大動乾戈招待的鎮國將軍府小公子,竟然就是她在城外遇到的傻小子。
兩人猝不及防重逢,容衝十分熱情,劈裡啪啦抱怨他在城南找了許久都沒找到姓趙的人家,原來她謊報家門,她的真實身份是大公主。容衝對她一見鐘情就此流傳出去,趙沉茜因此背上了勾引妹婿的罵名,直到現在,她水性楊花的事跡裡,都有這一條。
之後的事無需贅述,她和容衝訂了婚,又毀了婚。容衝為她做了很多招搖的事,趙沉茜以為他早就忘了,最初說要賠她一副耳鐺。
原來他還記得。在他們成婚前一個月,他在一家店鋪賒下一對紫玉耳鐺。她不知道前兩年他是不是一直在找,但可以肯定的是,他沒來得及把耳鐺送她,因為再有半個月,容家的滅頂之災就發生了。
趙沉茜看著賒賬單,突然有些好奇,那副耳鐺長什麼模樣,和她丟失的那隻像不像?趙沉茜靜了片刻,問:“既是八年前的賬單,為什麼今日才送來?”
女官回想門房傳來的話,道:“送單子的人說,他們掌櫃忙忘了,今年他們要搬新鋪子,大掃除時才從陳年賬冊中找到這張單子。賒賬的數額實在不小,他們自己承擔不起,就冒昧循著地址找來了。”
趙沉茜問:“他人在哪裡?”
“已經回去了。”女官覷著她的臉色,小心翼翼問,“殿下,要將人押來嗎?”
“不用了。”趙沉茜合上賬單,隨手塞到梳妝台上,淡淡說,“名目沒錯。明日,你按賬麵上的數額,送去他們店裡吧。”
既然是送她的,由她付賬,合情合理。
女官吃了一驚,沒根沒據的賬單,殿下竟然真的認了?但這點錢對公主府來說是小錢,長公主願意,女官也沒有多嘴,行禮道:“諾。”
趙沉茜突然累了,伸手撐住眉心,隻覺得全身上下無一處不疲憊。女官見趙沉茜臉色不好,乖覺地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