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衝躍下樹,卻沒有落在牆上,而是落在她的窗外,輕得連一粒塵埃都沒有驚動。公主安臥的寢殿自然布滿了禁製,但幸好都是他教給她的,容衝施展穿牆術,繞開禁製,無聲出現在房內。
帷幔垂地,宛如青煙,一股獨屬於女子的幽香似有似無浮動。容衝看著帷幔後的人影,雙腿像灌了鉛一樣,前不得,退不去。
家族教給他的禮數到底還刻在骨髓裡,容衝克製地移開視線,雖然他夜闖香閨的行為也沒有很守禮。他刻意轉開眼睛後,自然而然留意到梳妝台。
上麵放著一張紙條,紙麵泛黃,都有些酥軟了。
容衝馬上意識到這是什麼。他來得晚,隻聽到趙沉茜和女官的對話,他光聽著就很尷尬了,現在還要被物證當麵羞辱一遍。容衝上前,下意識想消滅他的醜事。
但他展開賒賬條看了眼,被上麵一長串金額驚嚇到。他年輕時這麼能花錢嗎?容家鼎盛時,錢財乃身外之物,眼高於頂的容小公子從不會在意一件禮物要多少錢,但對於現在的容衝來說,這個數額過於大了。
容衝手指一動,勾出一枚香囊。這個香囊已經褪色,邊緣幾乎磨出毛邊,可見主人從不離身。容衝小心翼翼解開香囊,裡麵正是一對瑩潤生輝的紫玉耳鐺。
容衝盯著這對耳鐺,最高效的辦法,當然是趁今夜將這副耳環還給掌櫃,讓掌櫃再次售賣,抹平賒賬,等明日公主府的人去時,就讓掌櫃說賬算錯了,其實沒有欠錢。公主府的女官抱怨幾句,很快就會忘了這件事。他不用背負高額的賒債,也不用欠趙沉茜的人情。
可是,還回去嗎?他八年流離失所,幾次落入絕境、命懸一線都不舍得將這副耳鐺丟掉,就要這樣草率地拿出去頂賬嗎?容衝手指幾度收緊,始終無法下定決心,最後他自欺欺人般將東西收起來,心想,他要是現在將紫玉耳鐺出手,萬一被有心人認出來,豈不是暴露行蹤?等來日再說吧。
哪怕他自己也知道,這個來日遙遙無期。
他現在既落魄且窮,金錢上還得沾趙沉茜的光,實在還不起債,那就隻好拿其他東西抵。他來時聽到她對女官說不用處理傷口了,容衝不知道她想做什麼,但傷口不處理可不行。容衝手心凝出金色的光,穿過帷幔,輕柔凝到趙沉茜脖頸的抓傷上。
那隻狐妖很邪門,她聲稱自己三百年道行,但她展現出來的招數遠遠不是自然成精的三百歲狐狸能會的。狐妖背後來頭恐怕不小,被這種東西抓傷要萬分小心,指不定爪子上有什麼。
容衝將趙沉茜傷口上的穢氣拔除,順便用內力淨化了一遍趙沉茜身上的妖氣,唯獨保留狐妖的氣息。妖毒清除後,她脖子上的傷口終於不再反複撕裂了,容衝又檢查了一遍,確定傷口愈合得很好,明天就能結痂,才滿意收手。
容衝想到他今夜來本就是要替趙沉茜治療傷口,並不能算抵賬。他想了想,從芥子布囊中拿出一枚古舊的龜殼,用靈氣托著送到賬內。秘銀裡的騰蛇感受到大補之物,立即從沉睡中蘇醒,嗷嗚一口將龜甲吞下。
容衝親眼看到騰蛇的靈體足足拔長了好幾節,才道:“這可是從殷墟裡挖出來的龜卜靈殼,足有萬餘年了,你吃了它,頂你自己千年修行。既然吃了我的東西,就要好好乾活,以後就靠你保護她了,知道嗎?”
靈蛇鐲本來就是白玉京的至寶,容衝年少的時候一身反骨,什麼不讓乾他就偏要乾什麼,他悄悄將靈蛇鐲偷出來玩,後來在汴京遇見趙沉茜後,他毫不猶豫將靈蛇鐲送給趙沉茜做首飾。遠在白玉京的容父聽到後,氣得差點跑來汴京打死他。
但送出去的東西沒有要回去的道理,昭孝帝見容衝如此上道,十分滿意,不久之後就給他們寫了賜婚聖旨。容父容母見寶物到了未來兒媳手中,並不算流失域外,反正就容衝那個敗家樣子,遲早都要讓妻子當家,靈蛇鐲無非是早些年交到兒媳手裡,他們氣了一會也就接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