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卿不動聲色,接過侍從遞上來的香,畢恭畢敬拜了三下,插在香爐中,這才開口:“昨日大理寺放假,下官回家侍奉老母,今早才得知,昨晚韓守述突然被押到寺獄,早上莫名其妙被發現死了。這種事發生在大理寺,實在是下官失職,殿下,隻是不知,韓守述到底犯了什麼罪?”
上元節朝廷放假七日,這七天內權力機構不運行,但並不代表掌握權力的那群人不做事。趙沉茜趕在上元節假開始後對韓守述發難,就是想打這個時間差,趁大理寺、刑部不能名正言順插手韓守述案,儘快將韓守述的事件定性。
沒想到韓守述突然死在獄裡,完全打亂了趙沉茜的安排。人死前定罪和死後定罪完全是兩碼事,這樣一來,如果趙沉茜繼續給韓守述扣帽子,有屈打成招、暗殺韓守述的嫌疑。
情況雖然糟糕,但不是不能補救,有些時候,妖怪比人更加誠實。
趙沉茜歎了口氣,輕輕撫上脖頸上的紗布,說:“說來話長,昨夜我去謝家看望翁公,應翁公的話,出門陪姑嫂們在街上觀燈。我們正看得好好的,誰想太學裡突然衝出來一隻狐妖,到處傷人,差點引發百姓踩踏,我不慎被狐妖挾持走,從高樓上推下來,幸虧列祖列宗保佑,我今日才能站在這裡和大人說話,要不然,我隻能去找先皇為我主持公道了。”
昨夜狐妖作亂的事鬨那麼大,大理寺卿早有耳聞,但聽下人稟報和聽當事人講述,顯然是兩種感覺。大理寺卿忙行禮,詢問道:“竟然有如此凶險的事,不知殿下可傷著了?”
“還好。”趙沉茜對著大理寺卿莞爾一笑,說,“不過是區區脖頸被劃了幾道,差點割斷血管,從高樓上被推下來,差點摔死,除此之外,沒什麼大礙。”
大理寺卿早就注意到了,趙沉茜脖子上圍著紗布,裡麵洇出紅色的不明痕跡。大理寺卿記得昨夜下人明明說趙沉茜沒什麼事,抓住狐妖後她還在街上和人說了好一會話,今天更是一大清早出現在寺獄,精力比他都好。看她眸光湛湛的模樣,怎麼都不像差點被割斷血管。
然而趙沉茜是公主,她都搬出了先皇,大理寺卿還能讓趙沉茜把紗布解開,讓他們來檢查傷口嗎?大理寺卿隻能作勢抹了抹眼淚,沉痛道:“臣身為大理寺卿,沒治理好汴京,竟然讓殿下受了這麼重的傷,實在罪該萬死。臣無顏再留在朝堂,向殿下請辭!”
趙沉茜默默看著他,裝,再裝。他們兩人彼此都知道對方在胡說八道,但又不得不配合對方把戲演下去,趙沉茜扶住胸口,突然劇烈地咳嗽了幾聲,隨著她的動作,紗布上的血跡擴大,像是傷口崩裂,她卻不顧自己傷勢,艱難對大理寺卿說道:“寺卿切不可這麼說,你是國之棟梁,父皇臨終前特意囑咐我要善待爾等老臣,若是你辭官,外人不解大人的苦心,反而要說我容不下老臣,豈不是讓父皇在九泉之下都不得安息?”
大理寺卿默了下,懷疑她是故意罵先皇。他隱隱以辭職威脅,趙沉茜就搬出傷勢,她終究是皇家公主,如今又成了受害人,占足了道義。大理寺卿說不過她,試探著詢問趙沉茜到底想怎麼樣:“殿下說的是。殿下這般深明大義,實乃陛下之幸,社稷之幸。不知,那隻作惡的狐妖在何處?”
趙沉茜歎口氣,道:“她妖法深厚,昨夜皇城司好不容易逮住她,卻被她夜裡跑了。不過像她這種大妖,妖氣十分濃鬱,我的傷口上還殘留著她的妖氣,順著羅盤一查便知。”
說著,根本不容大理寺卿反應,趙沉茜立刻道:“來人,拿羅盤來。”
“殿下,得罪了。”皇城司的術士上前,手指飛快打出幾個道印,像拈一根頭發絲一樣,從趙沉茜脖頸上提出一縷妖氣。後麵的童子已準備好羅盤,術士將妖氣放到天池中,磁針抖動了一下,飛快轉動起來,最後,針尖穩穩停在正堂內。
指的正是韓守述的方向。
趙沉茜身後的侍從適時發出疑惑:“什麼,難道韓大人是狐妖變的!”
大理寺卿眉毛控製不住地抖了抖,趙沉茜輕咳一聲,說:“韓大人為官多年,出身籍貫、父母師長、告身履曆都明明白白,不可能是狐妖所化。但妖氣指向他……看來,昨夜鬨事的狐妖確實和他脫不了乾係。殿前司搜查韓家時,發現不少巫祝之物,韓守述竟在自己家裡供狐仙。我原本想問清楚他和那隻狐妖到底是什麼關係,沒想到他竟在獄中畏罪自殺了。唉,我從未想過讓他死啊。”
這些話頗有貓哭耗子假慈悲之嫌,大理寺卿沒理會,反問道:“殿下何以見得韓守述是畏罪自殺?”
“那不然呢?”趙沉茜看向大理寺卿,毫不退讓,“他身上沒有傷口,表情平靜,四肢放鬆,死前甚至都沒有掙紮過。我已經問過獄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