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小北那天一直躲在門框邊,眼神溜來溜去,偷聽他爸跟少棠說話。
少棠表麵上正襟危坐,夾菜,吃酒。這人吃飯時把正裝的寬牛皮武裝帶解了,擱在一邊,再回頭,武裝帶就不見了,係到偽八路孟小北的腰上……
隻待孟建民一轉身,少棠也迅速回頭,悄悄跟孟小北打個眼色:大侄子,還記著老子呢?
孟小北樂,也打眼色。
賀少棠不正經起來立刻換一張臉,眼角眯出紋路,笑得很壞:回頭再收拾你!
孟小北鼓著嘴:少棠叔叔你快來收拾我啊,你來啊來啊!
孟建民坐回來:“賀班長啊……”
賀少棠迅速扭回來,笑得單純無害:“啊?”
孟建民說:“我把這瓶酒開了,我媽上回過來探親,大老遠從北京背過來的,你們嘗嘗,正宗的牛欄山二鍋頭。”
賀少棠心想,兜來轉去的,爺都認識這瓶好酒了!如同八百裡又見親人啊!
所以說,該誰的就是誰的,不用爭不用搶。
孟小北也擠上桌:“我也要喝!”
孟建民嚴肅道:“瞎鬨,小孩家家的,不許喝酒。”
孟小北:“我拿筷子蘸一個!”
孟建民板起俊臉:“你跟誰學的?!”
賀少棠半握拳湊在嘴邊,重重咳了一聲。
這人從桌下輕輕擰一把孟小北大腿,孟小北識相地麻溜滾了,心裡透著有小秘密的得意勁兒……
幾個男人都好喝一口,一杯一杯地乾,一斤二鍋頭喝得一滴都不剩,還意猶未儘。孟建民文質彬彬略帶斯文的書生氣,排長性格直爽大嗓門,賀少棠禮貌客氣卻又不扭捏雞慫,雙方互相脾氣還挺投緣,胃口大開,一頓飯幾乎吃掉孟家平日裡半月份額的掛麵和臊子。
酒足飯飽,賀少棠去單元門外抽一根飯後煙。火紅的晚霞灑進門洞,地上一條修長好看的影子。
少棠警醒,瞥見黑影一閃,突然回頭,一把薅住猴孩子的脖領:“小子彆跑!”
孟小北哈哈哈笑著,借機一條大腿攀上少棠叔叔的腰,讓對方順勢給他調轉一百八十度,在身上耍了一個夠才放下來。
少棠從軍裝褲兜裡摸出一把銅彈殼:“給你帶的。”
倆人在門邊蹲著,悄摸開小會。孟小北跟對方學怎麼拿空彈殼打彈球。
賀少棠從身後攥著他的肩膀和手腕,手把手地教:“彈殼擺對方向,彈頭後屁股沉搭在食指關節窩裡,大拇指用上力彈擊,兩米以內百發百中!”
“老子贏煙和黃饃饃都這麼贏的。”
孟小北雞賊地問:“小斌叔叔肯定玩兒不過你吧?你倆誰贏?”
賀少棠輕蔑笑道:“那小狗日的,啥都玩兒不過我,每回都輸,所以特彆恨我!”
倆人私下聊起來,頓時又像同輩兩個人,笑得眉來眼去如同兩個使壞的孩子,包藏著隻屬於他倆的小小機密。賀少棠酒意微醺,臉色發紅,板寸從發根處洇出閃亮的汗珠。他的軍帽帽簷朝後歪戴在孟小北頭上……
排長後來從孟家出來,腆著肚子,臉色釀出酒紅:“這頓吃得怪不好意思的,讓人家孟師傅破費了,咱的規矩就不該吃老百姓的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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