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瞎扯,沒有。”
孟小北頓了一下,突然大聲道:“噯乾爹,明天考完試你開車送我去亮亮家,我到他家玩兒一宿,再趕火車回西安也來得及!!”
祁亮頭都脹大一圈,一反平日的張牙舞爪,傲嬌小公雞的尾巴一下子耷拉了,慫了,結結巴巴地道:“你你你,你彆去我們家……你都有房子住了,你跟你乾爹過好日子吧彆彆彆來煩我啊……我走了啊,我真走了啊!……”
少棠坐在木板炕上,手臂搭在大腿上,嘴角悶不唧兒地浮出笑意,大寶貝兒犯壞。
孟小北嚷道:“亮亮,是不是我哥們兒?你跟老子交待實話!”
祁亮竟然一扭頭,開門,夾著尾巴直接跑掉了!
孟小北怒指這人背影,亮亮一準兒是藏了貓膩,要不是老子明天還要忙考試,老子現在追到他家,就能捉奸!
第二天上午,速寫考場。教室內稀稀落落,一片殘冬蕭條景象,今年藝考形勢大致已見分曉。
每一個仍留在校尉胡同考場內奮戰的藝考生,臉上表情或慷慨悲壯,或麻木不仁。有人握筆像握刀準備自裁。
當堂四十分鐘速寫,美術生最起碼的基本功,寫生對象就是考場內隨意五人,相當於八分鐘畫一個人。孟小北是從發題那一刻突然對自己生出信心,有一種置身曠野的空靈感,眼前景色一覽無餘。
他將畫架移動角度,麵向教室窗子,讓自己隱在角落的陰影裡,畫窗邊一組考生側像。
北方老式的鐵棱窗戶,在凜烈風中呼呼作響。透過窗子,眼前陽光明媚,一片春暖花開……
考完三科,孟小北又加考了一門設計,這樣他還留有報考設計係的餘地。這年考題是硬筆街頭廣告牌招貼畫,不限主題,要求有人物,有建築,有字體。孟小北直接用了他最擅長的鋼筆,墨線白描,半寫實半卡通。黑發少年行走在鋼筋水泥的城市森林中,身後魔影憧憧,少年麵容冷峻眼神堅毅,肩帶一副若隱若現的雙翼,天邊的日頭從天井般的建築物縫隙中投射進來,在少年身後點燃一叢希望的光芒。
……
鋼筆作品的最下方,以一行美術字體命名為《夢想的雙翼》。
孟小北也不可能預見到,十多年後有一首校園勵誌歌曲,從南到北紅遍全國,人人會唱,那首歌就叫《隱形的翅膀》。
多年以後孟小北回憶這場考試,他事先完全沒壓對題目,他壓上的是他全部的感情,他壓中了“人心”。十年滄海桑田,變化的是這座城市的外殼,不變的是水泥森林裡每個懷揣夢想的少年,用流浪的腳步,踏出執著的信念。
孟小北用棉猴的帽子遮住半張臉,背著畫架走過四麵漏風的樓道,踩著一地光影。肩上一副重擔突然卸下,腳步都變輕飄飄的。前路依然未卜,樓道地上自己的影子慢慢地被拉長,人形變得高大,英武,整個人都恢複起信心和生氣。
背後有個白發老頭子,喊了他一聲:“那位同學!……孟小北?”
孟小北回頭,停步:“您是哪位?……”
喊住他的是美院一位知名老教授,姓郝。教授道:“孟小北,我想麵試你一下,你進來,我和你談談。”
美院又不是孟小京要考的中戲,美術生還需要麵試?
藝考試卷已經封存,老師尚未開始閱卷,這教授手頭沒資料可看,於是毫不客氣,乾脆就把孟小北隨身畫夾書包都要過來,從裡麵狂翻,翻出平時好幾張習作。老頭子認真看了很久,做老師的毛病脾氣,就是喜歡提意見教育人,看過還不過癮,又拿過便簽紙,琢磨出幾段感想點評,寫了一堆小紙條,“啪”、“啪”地直接貼到孟小北的畫兒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