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夜半無人的指桑罵槐裡中了一槍,他懶洋洋地翻了個身,確信自己是跟袁平八字不合。
這時,有人窸窸窣窣地爬起來,試探性地伸出手,先是在褚桓額頭上探了探,隨後勾起的手指一頓,緩緩地往下移去,似乎想要探一探他的鼻息。
褚桓沒睜眼,帶著鼻音輕聲說:“沒發燒,沒死。”
南山就像被燙了一下,飛快地收回了自己的手:“你沒睡著?”
一邊是小芳那驚天動地的鼾聲,另一邊,袁平用自己燉的心靈雞湯把大山灌得五迷三道,還沒說到正題。
褚桓環顧周遭一片黑暗,感覺氣氛正好,於是爬了起來,在南山身邊坐了下來。
他端詳了一下自己到處都是裂口的手,將褚愛國給他的戒指從手指上擼了下來,攤開南山的手掌,放在他手心裡:“這個給你。”
很早以前,南山以為這個戒指是什麼人給褚桓的,還暗地喝了不少乾醋,後來問清楚以後,發現沒有那個莫須有的人,兩人中間隔著無數他不能完全理解的風俗習慣,因此對這東西的來曆,南山一直有點糊塗。
他仔細地觀察這寬邊的素圈,外表光華簡潔,一絲多餘的花紋也沒有,內圈卻仿佛有字。好在守山人夜能視物,南山摸索了一遍,將素圈舉到眼前:“逗你……玩?”
這都是什麼奇形怪狀的風俗?
褚桓乾笑一聲,方才一時腦熱就摘下來了,這時才覺得有點丟人。他把戒指拿了回來,套在了南山的手指上。
這戒指原本是褚愛國替他打的,可不知是哪裡出了錯,褚桓戴在哪根手指上好像都有點不大合適,要麼緊,要麼容易掉,此時到了南山手上,卻貼合的嚴絲合縫。
……也不知道褚愛國他老人家是不是有什麼先見之明。
南山不明所以:“這是什麼?”
這是什麼呢?
這問題回答起來可就源遠流長了——難道對南山說,這個戒指綁著一個活到七老八十的承諾,是他的命嗎?
“把命交到你手上”這種話,褚桓是無論如何也難以宣之於口的,他發現自己一到關鍵的地方,就會發作一種名叫“三腳踹不出一個屁”的古怪症狀,隻好自我安慰地想:“這個正常,正經男人哪會有那麼多浪話整天掛在嘴邊?”
於是他乾咳了一聲,裝作不怎麼在意地說:“戒指,帶著玩的……嗯,是我爸的遺物。”
南山一愣。
褚桓說:“我們那邊得把人帶回去見家長,我的家長都死光了,你是見不著了,戒指戴著合適……說明褚愛國對你沒什麼意見,你留著吧,那老頭也沒什麼錢,就當他給你的見麵禮。”
南山的手忽然微微地顫抖了起來。
棒槌死了,大山和小芳都要看他的臉色,南山心裡知道,因此他表麵上似乎一直是如常的鎮定,心裡想什麼,一點也不敢表露出來。
他覺得自己是萬萬留不住褚桓的,就算現在陰差陽錯地多留了他一陣子,也隻是一直讓他受傷而已。
河那邊有車有飛機,沒有怪物,也沒有流血。
他們街上走著說不清的人,街邊林立著說不清的店鋪,想吃什麼有什麼,想去哪裡就去哪裡。
褚桓又不欠他的,他有什麼能把人家留下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