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南山的語氣幾乎嚴厲了起來,一句緊似一句地逼問著他。
褚桓目光一轉,忽然抬起兩根手指,輕佻地飛了個吻指向南山,然後他身如鬼魅似地閃進林子裡,等南山手裡拎著個小禿頭再追過去的時候,已經連褚桓的毛都找不著了。
褚桓沒有回自己的住處,因為怕南山晚上會在他家院門口守株待兔,於是下山到了山門,打算在守門人的空房子裡隨便找一間湊合下來。他來到山門後麵的小房子聚居處,正碰見袁平在一麵山壁上刷著詭異的圖形。
托長者的教學效果,褚桓辨認了片刻後,認出了那是一麵日曆。
守門人也有年月日,但是通過長者的解釋,褚桓已經弄明白了,山門兩邊的時間是不一樣的,在河那邊看來,守山人轉到這邊的世界恐怕隻有一個季,然而轉過來的守山人實際待在這裡的時間卻很長,從袁平畫的天數看,至少有三百多天,接近一整年。
袁平頭也沒抬:“你跑這來乾嘛?”
褚桓默不作聲地在他旁邊找了個地方,席地而坐,看著袁平倒計時似的將已經過去的日子挨個標記,日曆的結尾處,袁平用黑色的染料畫了一個終結的符號。
在他們的文字裡,“終結”和“死亡”這兩個詞寫出來非常像,初學者要很努力才能分辨出其中細微的差彆,乍一看,這麵日曆幾乎像是一麵死亡的倒計時。
褚桓忽然想起他剛剛到這裡的時候,看見過的漫山遍野的屍首,眼下守山人人數眾多,能和他們並肩作戰,那麼等山門再一次倒轉的時候呢?
陷落地已經這麼逼近,所有的怪物都企圖占領這道山門,得到聖泉和來自另一個世界的生機,守山人作為貫穿兩個世界的載體,等他們被迫再次離開的時候,守門人會麵臨什麼呢?
褚桓盯著日曆結尾處的“結束”字樣,良久,他忽然說:“我打算這兩天就出發。”
袁平的手倏地一頓:“你說什麼?”
褚桓沒回答,袁平驀地轉頭望向他:“我以為你至少回去拿幾把槍……”
褚桓截口打斷他:“我回去一趟,至少要等到山門再轉一次才能回來,那時候你還活著麼?”
袁平一愣,過了一會,他說:“守門人能被守山人的血再生,我那就……相當於重回複活點唄。”
“死不能複生,再生的人或許通過守山人的記憶有以前的影子,但那是不一樣的。”褚桓苦笑了一下,“至少你們以前那個族長就沒有現在這麼好說話。”
袁平沉默不語良久,而後他忽然難得地正色下來:“守門人的生命和通常意義上的人的生命並不一樣,當然也不能用你們看待死亡的方式來看待我們的死亡——褚桓,從道理上說,我們就是這座山,隻不過借由你們的記憶而具化成不同的人而已,隻要山不死,我們就是永生的……”
褚桓:“彆扯那些,所以是你向南山透露我的打算的。”
袁平沒應聲,默認了。
褚桓低頭看著自己的手,他的手傷痕累累,但修長而有力,手掌在男人中並不算特彆寬厚,然而當他握起來的時候,卻仿佛能掐住所有的命運一樣穩當可靠。
他的恢複速度很可怕,每天早晨陪練的袁平首當其衝地感覺到了,褚桓在高強度的連軸轉中,非但沒顯得疲憊不堪,反應和精力卻幾乎已經回到了他自己的巔峰狀態。
“彆這麼嘴欠了,”褚桓說,“我把長者那的羊皮背得差不多了,其他的事,那山羊臉還有你們的水鬼族長也是兩眼一摸黑,我看我該準備的也都準備好了,差不多可以走了。”
袁平一下火了:“你沒看見那老頭的占卜結果嗎?死地!你既不是守山人又不是守門人,上趕著找死你有病啊?南山讓你去了嗎——他不打斷你的腿才怪!情聖是這個當法的嗎,傻逼?”
褚桓:“你懂個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