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不出話來,於是在激流中抬起兩人交握的手,他那“逗你玩”的戒指還在南山手上,看著就覺得熨帖,褚桓艱難地低下頭來,在南山手背上親了一下,嘗了一嘴海鹽。
這時,身後突然傳來了一陣更加撕心裂肺的咳嗽聲,褚桓左手上的繩子一輕,隻見袁平落湯雞一樣地浮出水麵——他大概是水性很一般,還是一臉找不著北的傻樣,支楞八叉地在水裡掙吧,還是蛇把他托上來的。
褚桓連忙重重地清了幾下嗓子,還沒來得及嘲笑兩句,就聽見南山突然說:“屏氣!”
褚桓反應奇快,南山話音沒落,他已經屏住了呼吸,下一刻,眼前這條細窄的通路急轉直下,過山車似的轉了個十分獵奇的角度,一波大浪兜頭將他們重新淹到了水下。
褚桓早有準備,同時,他幾乎想象得出袁平在這樣的大風大浪下會變成什麼熊樣,因此等他再次從水下冒出來,吐出嘴裡鹹得發苦的海水後,就好整以暇地準備繼續方才未竟的嘲笑。
可是他再次睜眼的時候,卻發現自己完全笑不出來了。
褚桓看見了某種他曾經習以為常、而數月以來卻以為自己再也看不見的東西,一時間,他心裡淺薄的驚喜或是震撼全都沒有如期而至,他簡直是驚呆了,看起來仿佛見了鬼——褚桓看見,在這千回百轉的窄道儘頭,有一束光。
純粹的、刺眼的、灼熱的陽光。
褚桓還在呆愣中沒有回過神來,已經被席卷而出的水流衝了出去。
灼眼的陽光一下刺進他的瞳孔,瞳孔劇烈收縮,褚桓的眼睛裡流下了生理性的眼淚,可是他不躲不閃,甚至沒有閉眼。
褚桓一度覺得自己是個不喜歡曬太陽的人,以前獨居的時候,不管春夏秋冬白天黑夜,他在房間裡,就必然要拉上窗簾,一點光不透,這才覺得心裡能安靜下來,縱然是剛到離衣族的那段日子,也總是喜歡在綠樹濃蔭的地方躲著。
那時他真是做夢也想不到,有一天他會與陽光的久彆重逢,還重逢得這麼讓人百感交集。
不單是他,三個人的狀態全都像夢遊一樣,褚桓聽見南山難以置信地說:“我們……我們是從陷落地裡出來了嗎?”
是的,這裡沒有可怕的陰影,也沒有被吞噬的人。
南山用力扣緊了褚桓的手,被他硬邦邦的指關節狠狠地硌了一下,才確認自己沒有在做夢。
“可是……可是我們是怎麼出來的呢?”南山喃喃地問。
這句話進了褚桓那被迫害妄想症嚴重的腦子裡,立刻引起了軒然大波,直接拉回了褚桓被陽光打散的神智。
褚桓飛快地從大腦空白一片的激動狀態裡回過神來,並反彈似的建立起強大的質疑與戒備。
他驚疑不定地打量著周圍,很快地發現了此地的不可思議之處——人道是“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可這裡的水卻是往高處流的。
這不是少兒科技館裡那種所謂“怪坡”模型,利用低級的視錯覺讓人覺得小車能自己滾上坡。褚桓感覺得到,卷著他們向前的海水正在邊爬坡邊減速,這意味著水並沒有在重力的作用下做加速運動,確實是往“上”流的,同時,又有另一股不知名的力量在克服重力做功,不斷地將巨大的海水流往高處吸引。
行至中途,暗流依然在流淌,力道卻已經減弱到撼動不了成年人的身體了,三人一蛇終於上了岸,一同仰視著麵前這座“高山”。
是的,往上流的水在他們麵前架起了一座高山,那“山”表麵上沒有石頭也沒有樹木,覆蓋的是水。好像身披流動又晶瑩剔透的外衣,在陽光下璀璨得逼人。
褚桓聽見袁平在旁邊顫顫巍巍地呼出一口氣,低聲說:“‘神山儘頭,聖水之巔’——這就是……聖水之巔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