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輩的訓話都極為冗長,童錦兮隻好在廢話的夾縫中篩選有用信息。
總結下來,兩點一,斥責她對太子的態度太過傲慢;二,她割掉江家公子這事做的太過火,江家明麵上來找他們要說法,暗地裡也在聯合著其他世家,準備對童家下手。
童父分明把話說得如此嚴重了,但闖禍的童錦兮卻表現得漫不經心,甚至連應和都聽得出敷衍。
童父氣急敗壞,恨鐵不成鋼,下令將人禁足童府。
禁足的第三日,童府門被打開了,為首的卻是江家家主。
百個世家打著除暴安良的名號,不由分說,直接對童府進行查抄。
見他們隻是掠奪財物,沒有傷害自己的意思,童錦兮也就懶得管了,甚至在一旁悠閒地磕著瓜子,好似被抄的根本不是她的家,好似她才是那個組織的包工頭。
除人外,能帶走的都被搶奪一空。很快她甚至不能用家徒四壁來形容自己的窘迫了,因為這裡的地契也即將不再屬於她。
在洗劫的過程中,鳳洛慕聽到那些人調侃,童父跑了,童母回了娘家,兩人都宣明要和童錦兮斷絕關係。
親生父母不要女兒,他聽到都覺得心涼,他不敢想被捧在掌心長大的童錦兮會是怎樣的神情。
鳳洛慕擔心地覷了一眼,卻發現後者麵上波瀾不驚。
他總覺得童錦兮平靜過了頭,這叫他也跟著放平了心態。
這可是童錦兮啊,她會留有後手有什麼奇怪的呢。
待人都走後,鳳洛慕扯了扯童錦兮的衣袖“主人,我們現在怎麼辦?”
童錦兮托腮片刻,忽然笑道“把你賣了,我不就又有錢了?”
鳳洛慕是聽清了的,但他還是覺得自己沒聽清,不可置信地問道“什,什麼?”
童錦兮掌心聚起靈火,燒掉了瓜子殼,拍了拍手乾脆起身,再次乾脆地說道“我說,把你賣了換錢。”
腦袋一片嗡鳴,寒意瞬間侵襲全身,鳳洛慕微微張口,卻是什麼話也說不出口。
他不明白。
很簡單的一句話,他覺得自己沒聽懂。
胸腔一陣疼痛,鳳洛慕忽然劇烈咳嗽,聲音聽著撕心裂肺。
童錦兮也是連撫慰他,聽他表達自己拒絕的耐心都沒有,更是不關心買方是哪裡的,做的什麼生意,甩賣似的直接就出了鳳洛慕的賣身契。
還沒緩過神,鳳洛慕已經被送去了很遠的地方。
他不知道自己到了哪兒,但他總會想起童錦兮。
鳳家有子天生劍骨,人皇聽說,便命鳳家將天生劍骨呈上,補給他身體虛弱的太子。
他們家也就在當地有些小錢,是完全不能反抗人皇的。他才剛有了一絲意識,就被抱進了皇宮割去根骨。
這當然是一件不光彩的事,所以人皇本是打算滅他鳳家滿門封口。也不知是幸還是不幸,當時年僅六歲的童錦兮碰巧到了皇宮玩,又碰巧撞見了他,這段緣也就此開始了。
了解經過之後,也不知她是如何想法,直接就抱著兩歲的他找了童父,討要了他做孌童。
眾所周知童父對其十分寵溺,童錦兮開口,隻是一個孌童,他當然答應。而國師提的要求,人皇也隻能答應。
這天之後,也不知怎的,太子苗悲秋挖他人之骨的消息在坊間漫天飛,如何也止不住。
他的成長經曆中,除了童錦兮,他幾乎沒和任何人有過接觸。所以不管童錦兮待他如何,產生了依賴,他都離不開她了。
更何況,他覺得童錦兮待他,是真的好。
好到自己無可救藥地喜歡上了對方。
喜歡了,上了癮,更是習慣了。
他習慣了有她在身邊。
習慣是個很可怕的心理,一旦沾染上不好的事物那就完蛋。
就目前看來,鳳洛慕的人生是完蛋了的,居然把童錦兮這個混蛋當成了習慣。
所以,雖然新的生活環境穩定,但童錦兮還是止不住地出現在他的腦海裡,並一點點地,把他心口那塊空缺的洞侵蝕地越來越大。
終於他耐不住了,趁著一日夜深之際,什麼家什也沒帶,隻攜了一腔孤勇就上了歸家的路。
腳底的鞋子早已磨破,一步下去都是一個血印子。他不知自己走了多久,隻在他終於走回家時,時節已邁入了冬季。
當天的雪如同八平米的房間裡住著四隻掉毛期的貓狗,大風一刮,糊了他的視野。
他畢竟隻是一個凡人,僅著一件單薄的衣裳就在這片及膝的雪地裡行走耗儘了他的體力,儘管風雪刮在他臉上生疼,卻不及每時根骨缺失的反噬。
他早已適應疼痛,所以前進的步伐不曾放慢,他隻想再快一點見到他的主人。
童錦兮分明身處萬丈之上的高空,但奇怪的就是能從地上米粒般大小且熙攘的人群中精準找到鳳洛慕。
她挑了挑眉,嘀咕道“怎麼又是他?”
她也不耽誤,俯身衝下,快接近地麵時卻又同羽毛般輕輕落在歸人跟前。
終於是再見到了童錦兮,鳳洛慕興奮地難以自已,剛想求主人帶他回家,他就聽到對方冰涼的聲音傳來“你要怎麼才會消失?”
“主人……”鳳洛慕厚著臉皮回來了,他顯然是沒想過當被拒之門外時他該怎麼辦。
淚水在眼睛裡打轉,鳳洛慕不知所措地低著頭,這時被遺忘的屬於寒冬的那股冷意才被注意到,鳳洛慕覺得今年的雪,好冷。
“這副委屈的模樣倒是學的像。”童錦兮忽然說著些意味不明的話,挑起鳳洛慕的下巴,眼神冷得駭人,“不過我已經開始厭煩了。”
多年的夢魘成真,他終究是被厭煩了,被他的主人狠心拋棄了。
鳳洛慕從未想過會有一日這般懼怕童錦兮。單是被盯著,心臟好像停止跳動似的。
下一秒,他的心臟真的停止了跳動。
童錦兮伸手,直接貫穿了他的身體,將他的心臟捏得粉碎。
失去意識前,他隱約聽到童錦兮在說“既然我都這麼說了,你還不肯消失,那我就隻好再次殺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