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啟明沉默了,這樣的沉默便是代表了一個意思:他們不可能道歉。
蔣老手頭的工作此刻已交出去大半,幾乎等於撤了一半的職務,連會議室的大門也無法進入,但是在得知平反結果的時候,蔣老還是忍不住在電話裡跟那些人爭吵了一番。蔣老力爭,卻差點被扣了大帽子,改革一派在最初的時候並非事事都順利,他此刻也有心無力了。
當年若非批鬥的太厲害,實在撐不住了,教授受那樣的人哪裡會離開?蘇教授走的時候帶著一口氣,如今萬幸活著回來了,卻得到這樣一句冷冰冰的話,簡直要涼了那顆赤子心。
駱啟明在電話中同他說明情況的時候,蘇教授對自己的事情並不太關心,他的關注點明顯還在蘇荷身上。老教授一聲就隻有蘇荷一個女兒,平白被害成了“神經病”,更甚至被關在一個暗無天日的地方忍受十五年的折磨,連外孫都幾乎變成了“小瘋子”……蘇教授對此十分憤慨,即便蔣家為他平反出了大力氣,他也並不領情。
蘇教授在電話裡關切的問了下外孫的近況,“東升他好些了麼?聽說他前段時間受傷了,傷的厲害嗎?”
駱啟明考慮到蘇教授的病情,沒有全部說明,隻說是出了點意外。可即便是這樣,也讓蘇教授氣得不行,責怪蔣家照顧不周。“他還是一個孩子,怎麼會在學校出現這樣的事呢?唉,啟明,你在那邊多替我照顧他一些,其實依我看,還不如帶他回來,來這邊的學校讀書……”
駱啟明應了一聲,道:“父親,這些我已經同他說過了,隻是蔣家的意思似乎是想讓他念軍校,從軍。”
蘇教授聽出這是蔣家想大力栽培他外孫的意思,但是還是有點不甘,“萬一再出這樣的事可怎麼辦呢?幼楠受了這樣多的苦,她的孩子又有誰肯費心照顧呢,我沒想他大富大貴一生,隻希望他們母子好好兒的就知足了。”幼楠是蘇荷的小名,如今也隻有蘇教授一個人會念叨這個親昵的名字。
駱啟明道:“我會再勸勸他,不過我聽東升的意思,似乎也願意從軍。”
蘇教授歎道:“如果真是這樣,那還是要尊重這孩子的選擇,就在彆的地方多幫幫他吧。我聽說他還弄了一個製衣廠?你是長輩,多教導他一些。”
駱啟明答應下來,又給蘇教授講了一些趣事,並且答應下次讓蘇荷和蔣東升跟老人聊天,“東升這次模擬考試,化學拿了滿分,要的獎勵就是希望他媽媽自己從出那個小院子,過來跟您打電話呢……”
蘇教授之前和外孫蔣東升簡單的通了幾次話,對這個說話辦事都沉穩的大男孩很有好感,“嗬嗬,這孩子有心了,幼楠現在精神還不好嗎?她還是不敢走出房間?”
駱啟明在那邊短暫的沉默了一下,道:“是,不過已經好了很多,東升很愛她,不希望我們強迫她做什麼事。”
蘇教授在那邊聲音沙啞道:“不急,不急,慢慢來吧,隻要幼楠高興,多等幾天又有什麼關係呢。她受了太多苦,是我這個做父親的,沒有照顧好她啊。如果當年,我不是走的那麼倉促……”
駱啟明聽到養父哽咽,沉聲安慰了幾句,道:“父親,再有一個月東升就考試結束了,到時候我立刻就帶他們回去見您。”他在電話裡叮囑幾句,直到蘇教授的情緒漸漸和緩下來,這才掛了電話。
駱啟明歎了口氣,慢慢拿起麵前的報紙看起來。他是個商人,但是在來大陸之前,他並不知道經濟是要與如此複雜的政治形勢掛鉤的。不過總歸是和以前不同了,中美建交之後,出國也容易了許多。他現在有自信可以保證帶蘇荷母子順利離開。當然,前提是蔣東升也願意跟他們一起走。至於蔣家,他們不是一直愧疚麼?那麼,把蘇荷的孩子還給她吧。以後的時間裡他會代替那個叫蔣宏的懦夫照顧她們母子……
駱啟明看著報紙有點愣神,他最近想要帶蘇荷離開的願望越來越強烈了,不止是同情,也不是因為十五年對著照片日夜思念的親情。見到蘇荷本人之後,看到她笑,看到她同那個叫夏陽的孩子討論化學公式,才覺得這是一個鮮活的蘇荷。他有的時候會感謝上天垂憐蘇荷,讓她失去了那些痛苦的記憶。每次清晨拜訪蘇荷的時候,都能瞧見她一邊微笑著給院子裡掛著的那籠畫眉鳥兒添水、一邊跟它們說話。
她笑起來的樣子,同父親給他看的那些照片裡一模一樣,歲月在她身,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