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找出發聲部件去修,維護了半天也隻能恢複“寶貝晚安”這個設置,動是動不了了。
白翎就把自己窩進機器人僵坐的懷裡,睡了一會兒。
他閉上眼睛,輕聲說:“你也晚安。”
然後站起身,趕上回軍隊的車,再也沒有回去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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棲息地裡,原本死寂的冰水中忽然水花翻湧,沉睡的人魚浮出水麵,扶著額頭靠在池子邊。
“我似乎做了個……”
AI舉著毛巾問:“又是噩夢嗎?”
鬱沉疲憊地笑了笑:“是美夢。”
夢見有小鳥窩在他懷裡睡覺,胸口被小鳥的體溫燙得熱熱的。
AI驚訝地眨了眨攝像頭,主人斷斷續續吃了快三十年的精神溫養劑,狀態不斷下跌後,似乎終於有了好轉的跡象?
有時候它都覺得,主人比它們更像AI。
伊蘇帕萊索當政的一百餘年裡,幾乎沒有休息過一天。
帝國看似龐大,實則內憂外患。對外有虎視眈眈的哺乳動物聯邦,對內有勢力盤根錯節的門閥貴族。
伊蘇帕萊索推進Omega保護措施,限製A權,這無形中侵犯了上層A的利益。他們早已對他不滿已久,恨不得將其置於死地。
年輕時,他尚且有精力有時間和那些勢力鬥法,並一度帶領帝國走向從未有過的強盛。
但隨著時間推移,他的精神控製力大不如前,再加上左膀右臂得力下屬逐一去世。他的時代,似乎也不可避免地走向衰落。
這是曆史輪回的必然結果。就如同沒有一個朝代,能永久地強盛下去;也沒有一個皇帝,能永遠穩坐釣魚台。
長達一個世紀的帝國輝煌,已是奇跡。
再往後,便是物盛當衰。
油儘燈枯的伊蘇帕萊索,宛如跨越時代的巨獸,拖著這個複雜龐大的國家,又繼續苟延殘喘地前行了三十年。
廣場上的奶車,也不過是他壓榨生命擠出的悲憫,是暮色裡最後一道餘暉……
然而直到終結,他也沒有等到一份回應。
AI偷偷瞟向主人。
鬱沉接過浴巾,一整麵落地窗外透出拂曉晨光,在他視野裡恍如隔霧看花,朦朧影綽,顯然經過一夜,精神溫養劑的效用正在失效。
“您要過去看看那隻小鳥嗎?”AI問。
鬱沉從骨瓷小碟子裡撿起精神補養劑膠囊,空口吞下去。
如果不按時服藥,他將很快陷入昏迷。
糯米製作的膠囊外殼正艱澀滑下食道,被饑渴沸騰的胃酸蜂擁侵食,很快,一股空腹抽搐的疼痛蔓延到神經百骸。
鬱沉喝了口冰水,壓下那股空痛,隨口問:“他怎麼樣,還在燒嗎?”
“多虧您守了他一夜,他起來時精神好多了,我告訴他您在休息,那隻小鳥就操著螺絲刀和鉗子把不能用的舊線路全都換了一遍,現在壞掉的暖氣片都可以重新使用了。我誇他能乾,他說……”
AI按下錄音播放鍵,機械小鳥冷冽的聲音從揚聲器傳來:“……我很高興能為他解決困難。”
我也是。
鬱沉浮起笑意,在心裡說。
胃裡的燒灼感似乎因為這句話安定了一些,鬱沉穿戴整齊,回到之前的側臥。
重新吃下的精神溫養劑還沒來得及發揮藥效,在一片蒙著光暈的視線裡,他看到了整齊的床單,疊得像豆腐塊的被子,床頭櫃上的字條,唯獨沒有那隻鳥的身影。
AI失落地說:“啊,他好像走了。”
鬱沉拿起那張字條,兩顆奶糖隨之滾落進他掌紋深刻的手心,字條上工工整整寫著:
【這是牛奶的回禮——您忠誠的白翎】
鬱沉握緊那兩顆奶糖,久久無法平靜。
一份遲來的報答,但在他這裡永遠不算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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諾思覺著自己是真能沉得住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