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鳥抿起嘴唇,一下一下踢著樹下的小石子:“……皇帝在監視我們,對嗎?我跳得不太好,他看到了會不會介意啊。”
機器人似乎停擺了一秒,忽然換上和以往都不同的低醇音調:
“不會,我很喜歡,謝謝寶貝。”
幼鳥一下子抬起頭,杏眼裡有了光:“感、感恩節快樂!”
結結巴巴說完,一溜煙跑了。
把奶車當成父母,是很令人心疼的事。人魚調整了程序,讓bug小鳥可以無限次喝到牛奶,領到糖果。
每到傍晚,幼鳥都會背著小書包,追著奶車跑。
每停一站,每喝一杯牛奶,機器人都會不厭其煩地說:“寶貝晚安”。
晚安,晚安,寶貝晚安……
幼鳥反複去聽這句話,聽好了,他才抹抹眼淚,默默踩著夜色回去。
有時候也會忍不住眨著淚花,轉頭又跑回去問:“你明天還會來嗎?一定要來啊。”
希望你來,希望明天還能見到您。
就是這樣的約定,讓人魚枯澤的心又跳動起來。
那時候帝國已然日落西山,財政匱乏,政界聯手向皇帝施壓要求砍掉每日龐大的牛奶開支。
“根本沒有人去奶站喝奶,陛下彆執迷不悟,沒有人在乎的。”
可是人魚知道,有一隻小鳥在乎,他親愛的小bug,每天都用紙巾幫他擦乾淨臟汙的車窗,向他確認一遍約定。
——哪怕隻有一隻幼鳥在乎,我都會繼續做下去。
人魚如他們所願,取消這項龐大的財政支出,轉而用自己的私人資金,繼續堅持了五年。
一天天,一年年。
我與幼鳥,猶如在時代的尾聲,相互等待的人。
寶貝晚安,寶貝……
再見。
·
雪花落在他肩頭的銅扣,漸漸聚成一小窩,白翎穿過廣場,不由自主在這裡放慢腳步。
這是童年的幼鳥,唯一會被喂飽飯的地方。
之後多年,他經常流連於這座廣場上,可是再也找不回當年那種幸福的飽腹感……
白翎不自覺走到廣場中央,抬頭仰望著左手提燈,右手持劍揮指的巨型雕塑。
奶車經常停在這座雕塑腳下。
有時候,他會嘲諷自己對這些玩意的條件反射。看到雕塑想到奶,看到奶就想起曾經被愛過,巴普洛夫的鳥似的……
“它很美,不是嗎?”
一道蒼老的聲音在身旁響起。
白翎轉過身,以他的身高得視線稍微下移,才看到一位頭發花白,腰椎佝僂的老人。
老人朝他微笑時,皺紋擁擠在唇邊:“很少有年輕人會停下來仔細觀望雕塑,他們大多數會匆匆走掉。”
白翎看他衣著樸素卻乾淨,不像是流浪者,再瞥見他手裡抱著的募捐箱,頓時了然。
應該是雕像的管理員。
老管理員提議道:“如果你願意請我喝一杯2星幣的熱咖啡,我可以給你講講這雕塑的故事。”
白翎怔忪了下,正要說什麼,老管理員似乎怕他拒絕,又趕緊低聲補充:
“不是非要喝,哈哈,我隻是想找人說說話。”
白翎清淺笑了笑,請他去廣場邊上的小咖啡館。老管理員卻執意不肯坐下,點了最便宜的咖啡,端著泡沫紙杯,眼眶被北風吹得通紅:
“我們去雕塑腳下坐,那裡有塊背風的拐角,也很暖和。”
白翎當然知道那裡。
他上輩子在廣場流浪時,就在那兒的拐角窩窩搭了個小小的帳篷,在雕塑的鋼鐵衣袍底下遮風避雨。
白翎曾經猜想過,這種三麵圍擋的設計是不是有意為之,就像給樹梢掛人工鳥巢,給流浪狗出沒的地方放紙箱。
“當然,”老管理員興致高昂地講著,“設計的時候就有考慮到這一點,路人避雨啊,小動物過冬之類的。彆看它現在灰撲撲的,被酸雨侵蝕得看不清臉,以前可是首都星的地標呢。”
不過這座雕塑確實很有來頭。
它名為《Motherland》,可以叫它故土,或者祖國母親,或者用那些經常在雕塑上塗塗畫畫的街溜子的稱呼,叫它“偽神”。
由於是老帝國紀念的獻禮,它曾被載入史冊。
從建造起,雕塑上一直點著長明燈,即便在大停電時期,它也有單獨的供電係統,且隻有在這時候,它才會成為整個首都的聚焦。
白翎被勾起了些許回憶,淡淡笑著說:
“它確實很大,周圍裝了許多射燈,在夜裡看起來總是亮堂堂的。我小時候總會把它當做燈塔,晚上玩得太晚,回去的時候天黑害怕,但感覺隻要一路屏住呼吸跑到雕像下麵,就安全了。”
但這座雕塑,在他發起革命的第二年,就被暴君炸毀了。
那是白翎第一次切身體會到戰爭殺死他家人的感覺。
“年輕人,你是首都人?”管理員忽然問。
“也不算,我在這裡沒有房產。”白翎如實道。
老管理員感歎著:“沒有家是嗎,我也沒有,我打算看著雕塑老死得了……”
他舉起泡沫杯,一飲而儘,隨即捏碎了杯子扔到滿溢的垃圾堆上,臉上有些堅毅,又仿佛喝醉似的酡紅,說道:
“為感謝你的咖啡,我想告訴你一個小秘密,關於這雕塑的原型是誰。”
白翎心頭莫名一顫,心跳突然開始加快,“是誰?”
老管理員背著風,粗糙的手指攏到嘴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