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摸了摸身上的被子,乾燥又暖和,她已經好久沒睡到這麼暖和的被子了。
她從床上支起身子,看見旁邊擺著一壺熱茶,自己就倒過來喝了。
溫熱的茶水淌進乾涸的喉嚨當中,真是久旱逢甘露,她感覺自己這個半死的身子,這一刻算是重生了。
她現在坐在馬車上,搖搖晃晃的一陣子,停了下來。
賀拔明月進來:“你醒了。”
“你救的我?”
“我是受人之托。”
木蘭乾笑一聲:“敢情你救我一命你還得受人之托,這要是沒有人托你,你就不救我了?”
“狗嘴吐不出象牙。”
“到底是誰救我的?”
“崔顯,但大概也是彆人托著他,至於是誰,你心裡沒數?”
木蘭想了想,不再糾結這個問題,隻是問:“六鎮軍呢?”
“韓淩死了之後,便也打不下去了,隻能投降了。”
“韓淩呢?”
“死了。”
“他真的死了?”
“沒找到屍首,應該是死了。”
也好,與其讓他被開棺鞭屍,還不如就讓他泡在水裡喂了魚蝦回歸大自然。
二十年後又是一條好漢。
“你的傷沒什麼大礙,再休息幾日就行了。”
“這是……”
“前麵快到秀榮了,我來這裡買東西,就把你帶過來了。”
聽到秀榮兩個字,木蘭眼前一亮:“我阿娘她們也在這裡。”
“他們都在。”賀拔明月拿出一個盒子,“這裡有一份新的文書,你若想要一個清清白白新的身份,這就是。”
“以前的木蘭不清白嗎?哪裡就需要苦海無邊、回頭是岸、重新做人了。”
“不是那個意思。”賀拔明月拍拍盒子。“這隻是給你一個選擇的機會。”
“那六鎮投降的鎮民呢?如何安置?”
見賀拔明月眉頭緊縮,木蘭差點從床上跳起來:“不會要把他們都殺了吧?!”
這還有小十萬人呢,就算一個一個拿刀砍,也得砍個十天半個月的。
“你彆急,這件事朝廷上都還在商量。”
“商量?!”木蘭怪叫,“那豈不是完蛋了!”
不管什麼事,隻要一商量起來就要糟糕。
如果是好好商量,那就更加糟糕。
“不至於,不可能都殺了的,總要給他們留一條生路的,六鎮也不會任人宰割。”
當初揭竿而起,就是因為沒有生路了。真把他們逼急了,焉知不會再來一場六鎮之亂,反正也輕車熟路了。
“朝廷會妥善安置的。”
聽到“妥善”這兩個字,木蘭撇嘴:“真的說的比唱的還好聽。”
他們要知道妥善安置,那還有去年的事情麼?
錯誤這東西,犯了一次就會接著犯。
捅婁子,從來都是越捅婁越大的,天大的簍子說不定就在明天。
現在木蘭隻想快點見到阿娘他們。
忻州,古稱秀容,位於山西中北部。
秀容北倚長城、與大同和朔州為鄰,西隔黃河、與陝西內蒙相望,東臨太行和河北接壤,南屏石嶺關與太原、陽泉、呂梁毗連,總之是個四麵通達之處。
那時候花小弟和阿珍帶著孩子,在難民中輾轉多次,最終留在了秀容。
因為阿珍有個隔房的親戚在這裡做個小官,也算有些權勢,就收留了他們。後來,木蘭也讓人將阿娘和姐姐一家送了過去。
雖然隔壁六鎮早就亂成一鍋粥了,這一年來秀容不知道接手了多少六鎮逃過來的人。
這也說明此時的秀容還算安穩,至少全靠同行襯托、反正比彆的地方安穩。
木蘭和老段齊泰在大戰前就失散了,但她知道他倆一定還活著。
“我們都是從死人堆裡爬出來的,而且爬過不止一次,這一次也不會例外。”
她又想起大頭他們,不知道他們如何了,一直沒有收到消息。
她穿好衣服下了馬車,敕勒部的車隊架勢不小,她數了數得有幾十輛大車。
隨便找了塊石頭,她坐了下來,風吹的還挺舒服的。
她低頭閉上眼睛,似乎是苦笑了一聲,用連自己都聽不太清楚的聲音說:“就這麼結束了麼。”
眼見他起高樓, 眼見他宴賓客, 眼見他樓塌了……
可是她並不是旁觀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