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僵在原地、一動不動,既沒有跑,也沒有大聲尖叫。那個孩子見到她這個外人後的反應倒是很平靜,像是早就預料她的到來一般。此時見她終於注意到了自己,無喜無怒亦無憂愁的臉上竟然破天荒地露出了一個笑。
“好久不見啊,素素。你最近還好嗎?”
童聲清脆悅耳,語氣異常親切,仿佛倆人是多年未曾見過的親戚一般。
這話讓本就被嚇到的小白花更加震驚,不禁出聲詢問:
“你怎麼知道我叫素素?”
她好奇他為什麼會用這樣的語氣和自己說話,更奇怪他怎麼知道自己的本名叫素素。
小溪村的人都嫌白素素這個名字不吉利,大家一般都叫她小白花。隻有白恩禮和她早就死去的親娘會這樣叫她。時間一長,有時就連小白花自己,也會忘了她的本名其實是叫白素素,而不是小白花。
她這個人一向是心裡想什麼,臉上就表現出什麼。聽了那人的話後,立刻瞪大了眼,張圓了嘴,但因為那聲親切的呼喚讓她聯想起去世的娘,這份驚訝中隻有驚訝,沒有一點恐懼。
那個不知是人還是妖的家夥一見她是這個反應,不由得放輕了聲音,用比剛才更加溫柔的語氣安撫起受驚的她:
“你雖是第一次見到我,但我卻並非頭一次看見你。你小時候經常被你娘帶到這裡玩,那時候我就在這裡。隻不過你當時還太小,看不到樹上的我。”
“你娘總是喜歡這樣喚你,我聽了,今天便也這麼喊你。”
他臉上的笑極淡,如同沾水過多的毛筆在紙上畫下一道濕漉漉的弧線條,可看在她眼中卻滿是善意和祥和,總覺得小孩稚嫩的五官中有著漫長歲月才能醞出的平穩。
說話時那小孩還招手示意她再走近一些,動作和經常給她糖吃的隔壁張家的爺爺沒什麼兩樣。
“的確是這樣。”
一聽這話,一見這動作,小白花立刻消了懷疑,笑逐顏開連連點頭。
“我小時候經常被娘放在竹簍裡帶上山,她那時候最喜歡來的就是這附近。”
隻不過她更喜歡山中的一切,哪怕她娘帶她來的最多的就是這裡,她對這間山神廟的記憶也沒多少。隻記得娘經常坐在廟門口的台階上,邊捶著累到發酸的小腿,邊笑吟吟地看著不遠處爬在草叢裡抓螞蚱的她。
小白花還突然記起這附近種著很多的果樹,有一棵結出來的果子還是金燦燦的。
有一年她生病,娘還特意從山裡為她帶回來了一顆。說來也奇怪,那時的她病得連醫生都不斷搖頭說她快死了,甚至還勸起她爹要節哀順變。可當她吃了那個果子,涼涼的汁水順著喉嚨肚子裡一流,很快她什麼病就都好了。
一想到這些,小白花仿佛聞到有果香在鼻尖若有若無的纏繞,就連肚子也開始隔著衣服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響。
院子空曠寂靜,這不大的聲音顯得特彆明顯,小白花自己聽了這聲音後,也不由得有些臉紅。姐姐教育過她,女孩子家在外人麵前發出這樣的聲音是會被人笑話的。為了掩蓋自己的尷尬,也是因為好奇,她連忙轉移話題,於是之前那個被她問過黑蛇的問題又被扯了出來:
“你是妖嗎?”
其實這個問題遠比肚子叫要失禮,但對方卻沒有生氣,隻是從樹上輕飄飄地往她麵前一跳。
“不,我是樹精,名為青方。”
他跳得突然,選的位置還緊挨她的身前。小白花隻覺得眼前倏地一黑,然後就看見方才在樹上的家夥和自己鼻尖貼著鼻尖,眼睛對著眼睛,她甚至都能感覺到呼吸灑在皮膚上的奇妙觸感。
過近的距離讓她不由自主退後了好幾步,邊退邊在心中想:
這黑青山的妖怪怎麼都這麼不知羞?一個個都初次見麵就往人家身上湊。
黑蛇亂摸自己也就罷了,畢竟是她先動手在先。這個孩子怎麼上來就往未婚姑娘身上蹦?
不過她看著青方那張連嬰兒肥都沒長退的娃娃臉,再多的埋怨也沒有生出更多的怒氣,畢竟沒有人會和一個沒長大的孩子較勁。哪怕知道他的歲數不是千歲也是百歲,可一看見那張頂多十二三的臉,小白花還是下意識把他當成孩子對待。
不過就算是孩子,他生得也真漂亮。難怪故事裡的妖怪都能騙到書生,這些靠法力變成人樣的家夥哪怕最後變出的是小孩模樣,樣貌也美得遠超他們平生見過最好看的人。
“那你會吃人嗎?”
不過有用小孩子模樣騙人吃的妖怪嗎?
小白花想不出來,她隻知道世間妖怪都喜歡騙見色起意的流氓。
“我是精,不是妖,又怎麼會吃人?”
她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心裡卻並不明白兩者的區彆所在。
青方見她是這樣的反應,也就猜到了她隻是個生活在山下的普通凡人,既不了解山中精怪妖魔,更不知道什麼修仙煉丹、五行八卦。
接下來無論她問什麼,他都耐著性子回答下去,還儘可能在說完之後,用小白花能聽懂的語句再解釋一遍。
他聲音清幽、語氣親切,然而一直生長在山中古寺的經曆總讓他的話中帶著小白花無法聽懂的古意,有時候說的甚至還是文言文。
幾番交談下來,小白花看著麵前那張稚氣未脫的孩子的臉,越看越覺得自己麵前站著的不是一個未成年,而是個胡子長到能拖地的老爺爺。
“你一直在這裡嗎?”
“是啊,我是樹精,樹是不能隨便離開的。我的妹妹洛方是花精,她可以離開。”
說到這裡,一直注視著她雙眼的青方突然頓了頓。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