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天海鏡(十)(2 / 2)

我見青雲路 銀燈花樹 6219 字 2個月前

她艱難問道:“母親她的身體不好了嗎?”就在此時,她似乎餘光瞥見一個影子在屏風後閃過,一眨眼的功夫,她再看時又好像隻是錯覺。周南絮暗暗將疑惑埋在心底。

張之涯默然,他一點點轉動指尖把玩的茶盞,緩緩將茶飲了。良久,方才答曰:“沒多少時日了。你若願意將靈根予她,倒還能撐久些。”

這話仿佛是沉沉巨石,壓得她喘不過氣來。她將臉埋入掌心,陰影如烏雲般無時無刻不籠罩在她頭頂。理智要她拒絕,剔了靈根她就什麼也不是了。更何況,最要緊的是,她分明記得這是在天海鏡之中。倘若她應了,那這次曆練的意義在於什麼呢?

周南絮尚且在掙紮,語氣澀然:“有了這靈根,母親也活不久了嗎?”

張之涯眼神虛虛凝望著軒窗外,不知所思何事。他一字一頓道:“天命難違。”

她心灰意冷:“那我這靈根有與沒有又何妨?”

張之涯輕飄飄斜睇她一眼:“不過是搏一線生機罷了,你若不願,無人強求。”

周南絮臉色灰白,無精打采垂著腦袋。即便是幻境,她很難不為這個法子動心。

周南絮拒絕不了任何能救她母親的可能。

哪怕她的腦中似乎有個聲音在拚命嘶吼著,急迫地一遍又一遍提醒她。然而,她鬆開手,還是說:“好。”

罷了,就當是了卻自己的一個執念吧。曆練失敗便失敗了,就是不知道會不會就此被困在幻境之中。她自暴自棄想著。

張之涯得到確切的答複,卻並未顯露出滿意的神情。他的麵色甚至不大好,蹙眉斜目,好似下一句就要狠狠訓斥她。可他終究一言不發,氣壓也更凝重了。他隻是冷笑,但眼神又含著一點微妙的欣慰。

周南絮越發不明白他的意思,她張口欲問,卻被張之涯揮手截斷:“今夜裡你過來。”

她還想再說什麼,張之涯卻毫不客氣趕她走了。周南絮憋著話走出書房,正要抬腳離開,恰好依稀聽得張之涯開口:“她倒是為了你什麼都肯。”

她一愣,下意識駐足。接著她聽到了又一個熟悉的聲音:“阿絮是我最疼愛的女兒,我為了她亦是什麼都肯的。”

周南絮恍惚地睜大眼睛,顯然她先前隱隱約約看見的屏風後模模糊糊的影子,正是她母親。

張之涯越過周蕖注視門外的身影,洞若觀火:“你想好了?不後悔?”

周蕖背對著門坐,絲毫沒注意。她嘴角噙著一抹淡淡的笑:“不後悔。”

剩餘的話周南絮就再也聽不清了,她隻好順著記憶的方向回了自己的寢室。路上,她一邊漫無邊際地瞎轉悠,一邊魂不守舍地暗自苦笑。

連著兩個幻境,她還以為自己終於長進了,定然是想明白了。結果涉及到母親,她還是很難冷靜下來,做出那個最佳選擇。利益最大化和母親之間,她永遠隻會選她母親。

她此前還不滿他人隨意交易靈根,如今也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了。可見,人隻有麵對旁人的事才能做到完全理智冷靜,即便是她,對上自己母親,也會方寸大亂。

青天白日的,周南絮為著此次曆練結局已定,緊張了多時的心難得鬆懈下來。千防萬防,家事難防。她閒來無事,開始一點一點盤算這些天經曆的種種。這天海鏡委實古怪離奇,她一時以為自己是在時空川流中穿梭,一時又如臨夢境。

月容是真正存在過的,那何晟呢?何晟若是也確有其人,何淼又是什麼樣的存在?何淼是因她而捏造出來的,還是被她暫時附了身?另外,月容確實死了,就像她親眼見到的那樣。如此說來,父親現實中又是否亦尋她談及靈根之事?

莫非她忘了?這般推測也絕非不可能。畢竟季煊的確與自己見過,而她便忘卻了。按說,八九歲已是記事的年紀,這樣大的事她怎會遺漏?

周南絮簡直要被一連串問題砸得發昏。

直到一個想法電光石火猛地擦過。她瞬間驚起,一時間冷汗密密層層布滿額頭。

她不願意母親為自己犧牲,難道她母親就能接受自己為她犧牲了嗎?如果一切都是顛倒的呢?如果要消耗自己最後一點力量的是母親,不是她呢?

周南絮等不下去了,甚至祭出了寄雪違規在宗門內禦劍飛行。當她神色慌亂地撲開書房的大門後,她突然又心定了下來。

張之涯安坐於窗邊的榻上,一派雲淡風輕地在與自己對弈。

她沉默地不請自入,甚至粗粗瀏覽了棋局,先一步落子,打斷了張之涯。張之涯冷眼看她:“你會下棋?”

周南絮理直氣壯否認了,她繼續道:“我後悔了,父親。”

張之涯似乎聽不懂她的言外之意,隻是篤定地又下一子:“落子無悔。”

懶得再打啞謎,周南絮直接挑明話頭,強調:“這靈根我不想給了,我後悔了。”

張之涯意味深長感慨:“你母親聽到這話要傷心了。”

“父親!我根本不需要任何人為我犧牲。”這話說得突兀,但聽的人卻明白。周南絮已經悶在心裡很久了,她不能接受自己走在一條由親人的血鋪就染紅的大道上,即使這條道路直通雲霄。

張之涯終於抬頭,深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