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做不到逆來順受,更做不到滿懷委屈還能笑臉相迎。
她早就知道彭飛不會幫她,也早早做了打算——腰牌,舅舅的腰牌。
所有人都想攀附舅舅,所有人都想借舅舅的勢,就連謝明瑜接陶思瑾出來都是借舅舅的東風,既然如此,旁人借得,她更借得。
她就是要撤虎皮做大旗,哪怕彭飛心裡一百個不情願,也得恭恭敬敬給她辦恩斷義絕的和離。
南敘一言不發,水蔥似的手指隻捏著腰間的香囊,彭飛見了,越發覺得好笑,“大娘子不妨出去問一問,有哪個男子能一輩子守著一個男人?”
“大娘子莫嫌我說話難聽,今日縱是闕陽侯親至,我也是這個說辭。”
他的嶽父都能對他尋花問柳的事情視而不見,趙遲暄不過是南敘名義上的舅舅,又對她有幾分關心?麵子上的情罷了。
彭飛笑笑不以為然,“甚至在闕陽侯心裡,也是覺得您是任性的——”
彭飛的聲音戛然而止。
——他看到南敘解了腰間香囊,從香囊裡取出一物,趙遲暄的腰牌被她拿在手裡,古樸的字跡像是隨了主人的殺伐淩厲,單是瞧一眼便叫人不寒而栗。
彭飛瞳孔微縮,愣在當場。
趙遲暄是瘋了不成?竟將自己的腰牌給了南敘?!
不止彭飛震驚,龔興也嚇得不行,要知道那可是闕陽侯的腰牌,見腰牌如闕陽侯親臨,代表著闕陽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尊榮。
可現在,本該被趙遲暄隨身攜帶的腰牌就這麼被南敘拿在手裡,旁人畏如鬼神的東西,她卻像拿了個玩具,手指甚至還在撥弄腰牌墜著的瓔珞,似乎是嫌棄瓔珞老舊,顏色不夠鮮豔。
“侯、侯爺把自己的腰牌給了大娘子?”
龔興聲音都跟著哆嗦起來。
——拿著這個腰牌,策反禁軍逼宮都夠了,又怎會辦理不了一樁小小的和離案?
那位不近人情的闕陽侯,遠比他想象中的看重南敘。
他壓對寶了!
龔興又驚又喜,連忙開口,“彭大人,還不快快給大娘子......不,給姑娘辦理和離!”
彭飛回神了。
那個他極為瞧不上眼的少女,此時把玩著象征著闕陽侯身份的象征,她的動作很隨意,甚至一點不恭敬,仿佛這個東西就該是她的,萬人之上的闕陽侯就該被她捏在手裡,而不是如他們一般,對這個東西頂禮膜拜。
——他們畏懼的,他們看一眼便哆嗦一眼的暴戾嗜殺權臣,在她麵前俯首稱臣,連身份地位的象征都能輕易給了她。
彭飛懷疑自己的眼睛出現了幻覺。
“彭大人,我再問您一句,我的和離,您是辦,還是不辦?”
少女手指繞著腰牌上的瓔珞,聲音溫溫柔柔。
彭飛徹底回神。
不是幻覺,而是匪夷所思的事情竟然成了真。
“辦、這就辦。”
彭飛再不敢推諉,他領著南敘便往前堂走,一邊走,一邊想,可任他想破腦袋也想不明白,南敘不過是個孤女罷了,闕陽侯怎會這般看重她?就連自己的腰牌都送了他?
彭飛想不明白。
但再怎想不明白,他也明白另外一件事,眼下的南敘可不是他能招惹的人物,闕陽侯連腰牌都能給她了,還有什麼事不能給的?
若他拿著雞毛當令箭不給南敘辦和離,闕陽侯班師回朝的那一日,便是他人頭落地的那一日。
幾人很快來到前堂,彭飛心驚膽戰升了堂,龔興是禮部侍郎,坐在旁聽的位置上,而作為被告的謝明瑜,此時也被傳了過來,站在離南敘不遠的位置。
“敘兒,你身子不好,如何受得住廷杖?”
謝明瑜眉頭緊蹙,“敘兒,聽我一句勸,莫要再胡鬨了。”
然而回答他的,卻是南敘十分乾脆的聲音,“大人,民女南氏,狀告夫君謝明瑜,告他停妻再娶,告他罔顧律法,告他收容罪臣之女,告他動用發妻嫁妝。”
謝明瑜瞳孔微微收縮。
——南敘竟然狠心至此,真的要一紙訴狀將他告至公堂?!
“敘兒!”
謝明瑜低低出聲。
“公堂之上,不得大呼小叫!”
彭飛一拍驚木,打斷謝明瑜的話。
謝明瑜啞聲。
他抬頭,眼睛死死盯著公堂之上的少女身影,可少女斂袖而跪,半點眼神不曾分給他。
南敘看也不看眼睛長在她身上的謝明瑜,繼續道,“夫君薄情至此,我又何必強求?”
“大人明鑒,我與謝明瑜恩斷義絕,再無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