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
彭飛撚著胡子的手扯斷一根胡須。
還能從這個角度詭辯?
謝明瑜不去做禦史大夫著實屈才!
胡須陡然被拽掉,下巴有些疼,彭飛一邊揉著下巴,一邊上下打量著謝明瑜,“謝明瑜,你當本官是這般好糊弄的?”
“人證物證聚在,由不得你來抵賴!來人——”
“大人是要屈打成招?”
謝明瑜輕輕一笑,“大人,下官雖位卑言輕,但也是從五品的禮部主事,律法有言,刑不上士大夫,您若想對下官用刑,需先革了下官的官職。”
彭飛被噎得一窒。
“謝大人官居五品,自然是不得上刑的。”
彭飛的思路完全被謝明瑜牽著走,南敘看不下去,義絕這種事兒,還得她自己來,“可謝大人的嫖/資好生豐厚,不過是接陶娘子出來陪謝大人幾日罷了,謝大人便付了鴇母一千兩銀子,還問鴇母討要陶娘子的身契,鴇母言身契不在教坊司,這才保住了陶娘子的身契。”
南敘道,“若大人隻想讓陶娘子陪個三五日,大可去酒樓逍遙,可大人偏偏不,在柳街巷選了一方小院付了今年房租,敲敲打打把陶娘子迎了進去。”
“此舉,難道還不能坐實大人罔顧律法贖罪臣之女又將罪臣之女以正妻相迎的罪名?”
這番話直接戳破謝明瑜的狡辯,謝明瑜眸光微暗,似乎有些難以作答,但很快,他又重新抬頭,側目瞧著南敘,“這些話我原本是不願說的,可敘兒既這般不依不饒,我便隻好說了。”
“實不相瞞,我與陶娘子確實有些交情,接她出來,也並非是露水情緣,事實上,我的確想將她安頓在柳街巷。”
彭飛大喜,“謝明瑜,這可是你自己承認的!”
“你罔顧律法私藏罪臣之女,單是這一條,本官就能判你二人和離!”
大盛連年征戰,又遭災禍連連,以至人口凋零赤地千裡,為了充實人口,聖人頒下無數敕令,其中就有一條若夫君犯殺頭之罪,而妻子並不知情,這種情況下,可由官府判和離。
妻子拿了官府給的銷號書,便與前夫再無乾係,另行出嫁不受約束。
南敘蹙了下眉,覺得彭飛高興得太早,以她對謝明瑜了解,若非十成把握,謝明瑜絕不會自曝短處,他這般說,必是想好了對策。
“大人,陶娘子雖流落教坊司,但卻並非罪臣之女。”
果不其然,下一刻,她便聽到謝明瑜胸有成竹的聲音,“當年陶家蒙難,乃奸佞弄權所致,而今奸佞伏法,陶家之事自然水落石出。”
“彭大人大抵不知道,我接思瑾出來,便是要她堂前作證。京兆尹昨日重審此案,已還陶家清白,故而,我算不得私藏罪臣之女。”
南敘垂了下眸。
又是這樣。
謝明瑜總有使不完的手段,找不儘的借口,讓她不得不與他糾纏不清。
和離?
不,他要她想都不要想。
隻要進了謝家的門,那便是生死都是他的人,他不許她和離,並非他愛她入骨不願失去她,而是他接受不了連她都會離去的事實,這對他來講是一種失敗,一種為人夫的徹頭徹尾的失敗。
他一向是清高自詡的。
哪怕一時卑微如塵,受儘淩/辱,但他知道這樣的日子不會長久,有朝一日他會扶搖而上,將世間萬物踩在腳底。
所以他篤定著,自信著,用他的心機手段玩弄著人心。
你出身尊貴高高在上又如何?不一樣被他玩弄鼓掌?
所謂的掌控著權勢的上位者,於他眼中不過如此。
她也一樣。
任她的舅舅是趙遲暄,任她證據確鑿一心要與他和離,但他仍能尋到機會讓她前功儘棄。
南敘慢慢站起身。
她走到謝明瑜麵前,此時的謝明瑜因她突然間的動作而眉頭微動,“敘兒?”
男人的聲音無疑是好聽又溫柔的,帶著讓人察覺的將一切玩弄於鼓掌之間的篤定。
以前的她極喜歡他身上的特質,身處逆境卻不卑不亢,雨後的新竹般寧折不彎,可現在,她厭極了。
“謝明瑜,我知曉你的手段,也知曉如何化解你的手段。”
她靜靜看著謝明瑜,聲音沒有一絲起伏,“可是,我不想再與你糾纏下去了。”
“因為那樣,會讓我覺得惡心。”
謝明瑜淡然淺笑僵在臉上。
南敘素手解了腰間香囊,趙遲暄的腰牌被她拿在手裡,寬大的衣袖擋著,旁人看不清她的動作,隻有謝明瑜看到了她手裡的東西,那雙溫潤眸子即刻激蕩。
“敘兒,你這是什麼意思?”
謝明瑜的聲音壓得低低的,澄明眸色似墨染,如被捏到七寸的蛇。
“當初奸臣一手遮天,所以陶家滿門被滅。”
南敘聲色緩緩,將謝明瑜的自尊自傲踩得粉碎,“而今權傾天下的,是我舅舅。”
“你說,你若不和離,下一個滿門被滅的,是誰?”
謝明瑜瞳孔驟然收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