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深,洛鈴心扶著額頭,翻著史書,不停打著哈欠。
她一手圈注罪行,一手如實修改。
“哼,烏橫王,馮椿,黃鐘……你們這些罪人猖狂得勢,欺壓百姓,那就等著我把你們一個個全都載入‘屎廁’好了。”
滔滔罪行,罄竹難書。
筆墨揮灑,儘鋪紙卷。
再冠冕堂皇的文飾,也難掩邪惡的滋長!
她將一份如實完整的草稿留作備份,寫得分外酣暢淋漓。
但,待真要撰寫上交的王侯生平史了,她又隻能提筆斟酌,無可奈何。
正頭皮發麻,小萌急著跑來:“大人,大人,葉姑娘給你回信了。”
“昂,快給我看。”
洛鈴心如夢初醒,連忙拿過信張細看。
紙上字跡短短幾行,卻力透紙背。
“什麼!”
競王失蹤過,不知有無子嗣遺留在外,侯府千金和人私奔,下落不明……
看完內容的洛鈴心,更是頭疼了。
“這,這叫我怎麼寫啊!”
她罷然地擱下筆,隻能歎息。
*
綠蔭深濃,青柳扶風。
今日的翰林院格外肅靜,眾人羅列堂前,靜待九五至尊的視察。
“陛下,勞您親閱。這是曆代王侯族史……”
大學士上前絮絮叨叨陳述了一番,天子低眉翻閱,神態緩和,並無苛責之意。
幾位官員才略感放鬆了些許。
“嗯……怎麼不見陸探微?”
歌舒朗來此本也有看看她的意思,但等了如此久,也未見人趕來,不免疑惑。
“呃這……”
大學士慍怒的眼色瞪過來。
幾人麵麵相覷,都心虛得緊,誰也沒想起那小子來,以為他這個新人知道規矩呢。
“臣在。”
氛圍正壓迫之際,洛鈴心匆匆進來救場。
眾人如釋重負,就差歎口氣了。
她自信跨入門檻,強撐氣力,恭敬行禮。
歌舒朗緩緩抬眸,含笑望著她:“總是見你精神爽朗,今兒個怎麼滿臉疲色?”
“呃,微臣……”
洛鈴心急忙低垂了臉,斟酌措辭。
總不可能說自己是為了熬夜趕他手中那篇文章,一夜未眠吧?
聖上會不會多心自己借此滋事之嫌?
此時,吳瀾上前道:“啟稟陛下,陸大人這些天為了修撰國史,晝夜不息,成日泡在館裡,不眠不休,鑽研精進,臣昨夜路過藏書閣,都還聽見他在裡麵打哈欠呢……”
“……”
洛鈴心微微瞪大雙眸,不解他為何要為自己說話,但心中還是很感動。
“哦?”
歌舒朗眉心微微蹙,繼而又翻了翻手中的卷宗。
“如此儘心,想必已對王侯族史了熟於心。那朕考考你……”
“呃嗯……”
聞言,洛鈴心立即凝神警惕,心中祈禱:老天保佑,老天保佑,千萬彆抽競王和祇嶢侯……
縱然她知道前因後果,但這個情形下她也不敢直說人家的家事啊。
“你便說說烏橫王孟氏一族的旁係吧。”
洛鈴心長噓一口氣:“是。”
“回陛下,烏橫王孟洪,自封王以來,嫡出一子,庶出五子六女,還剩沒有名分的共……”
歌舒朗靜靜聽著她柔和清亮的聲音,默然失神。
這敘事的聲調,怎麼有些像當年那個在蘆葦蕩中念詩的女子?
“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他猶記得,從塞外回京的中途,河岸的草葦之中,有一女子在放開嗓子念詩,但每每念完卻總說不像不像,還不夠像……聲音還要再渾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