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在鞋廠打暑假工的話,應該是高一?”沈與茜不太確定,“一九九二年?”
李姚眨巴著眼,表情隻剩下呆滯。
沈與茜沒過多說明,捋著思緒一邊想,九二年,為什麼是九二年?
這年,沈與茜喜歡上香港電影,摸索著學電影裡的演員打扮,喜歡穿碎花或白色雪紡的連衣裙,天天出門要拿火鉗給自己劉海燙一個小撇,搭配各種顏色鮮豔的發箍,大暑天裡一頭長發永遠保持乾淨飄順。
她家不窮但也不富裕,爸爸打魚,媽媽賣魚,有個同歲的大哥,暑假跟著爸爸出海學打魚去了。
是很一般的家庭,但家裡沒人會乾擾沈與茜的愛好,更會以她的漂亮和成績優異為傲。
往年假期都在魚攤幫忙,賺點零花錢,今年沈與茜為了攢更多錢買電影票,暑假一開始就找了鞋廠的工作。
不過,如果記憶沒有出錯,鞋廠這份工作即將結束,並沒有成功讓沈與茜攢下錢。
她進廠不到一周,被貼上“招蜂引蝶”的標記,王進龍的騷擾上升到暴力,有肢體暴力,就像今天這樣抬腳就是一踹,或者像昨晚堵在廁所隔間要侵犯,沈與茜奮力掙紮吼叫才逃脫。
也有語言暴力。從“招蜂引蝶”到莫須有的“萬人騎”,沈與茜不勝其煩,索性辭了職,但離職那天還沒能走出鞋廠,被幾輛豪車堵在大門口,當場得到一個讓所有人震驚不已的消息。
沈與茜是本省首富沈家旺尋找多年的親孫女。
“小柳,小柳你沒事吧?”
下班的公交車上,李姚叫不應沈與茜,緊張地抬手在沈與茜眼前晃了晃。
哦,沈與茜忘了,她現在還叫楊小柳,算算時間,再過一周首富爺爺才會降臨。
“沒事。”沈與茜微笑回應李姚,然後說,“我隻是在考慮,這次要不要大發慈悲放那些人一馬。”
李姚沒明白,“啊”一聲又呆滯了,表情有些遲鈍。
“沒事沒事。”沈與茜開朗笑出聲,轉移話題道,“阿姚,從現在開始,你要像背課本一樣死死記住,以後每年都要去醫院體檢,吃好喝好,彆太累!”
李姚更愣了,沒明白話題的突然。接下去半個多小時的車程裡,沈與茜跟念咒語一樣不斷重複去醫院體驗。
除了李姚在二十八歲那年患癌去世,未來還有什麼特彆要注意事呢?回到家,沈與茜立刻翻出筆記錄。
在與爺爺相認後,吐露過往生活時幾次提及鞋廠,沒過多久,王進龍就因鬥毆被拘留,在拘留所裡得罪了其他犯人被活活打死。
至於鞋廠,最大股東突然撤資,留下一堆爛攤子,效益虧損,半年後倒閉,每天聚集許多工人在門口討薪。
幾年後的某天,沈與茜從報紙的經濟專欄上看有到業內人士分析,鞋廠的倒台讓許多投資客紛紛將辦廠選址轉移到其它地方,直接導致當地經濟停滯發展,最後成了本省最落寞的小地方。
沈與茜停下筆,稍作思考,隨之搖頭嘟噥起來:“不夠解氣。”
她將寫滿的紙張撕碎丟掉,靠在椅背上想了又想,嘴裡念叨著:“可……讓我回到今天,會不會是要我給自己積點德?”
“嘀咕什麼呢,今天怎麼樣了啊,中午食堂的飯還難吃嗎?”
耳邊傳來養母的聲音,沈與茜收回思緒,抬頭往窗戶外探去。
她家房子是老古厝,一個廳裡隔開兩側當臥房,小時候爸媽一屋,沈與茜和大哥一屋分床睡。這幾年長開了,兄妹倆猜拳決定誰留臥房誰去睡客廳,沈與茜手氣不錯,贏下臥室使用權。
屋子采光很好,書桌前的窗台直通院子,這會兒她一抬頭就看到養母在院子裡,正打水衝刷腳上那雙沾滿魚鱗和泥水的雨靴。
剛才太入神,沒發現養母早挑著魚貨推門進院。
“阿媽!”
沈與茜支棱而起,衝出屋子跑過去抱住養母的肩膀。
“少黏糊,要錢沒有。”養母嘴上不耐煩,手裡動作還是很顧著彆把水濺沈與茜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