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凡隱身在空中瞧了一會兒,這巽國的兵馬確實強悍,不僅久經戰陣,裝備精良,更凶狠殘暴,對自己的同袍下手也狠得一匹,殺得那叫一個屍橫遍野,頭破血流,全沒半點手軟的。
大致從戰陣形勢,還有附近被焚燒摧毀,殺戮殆儘的蠻人村落來看,這裡一支宿衛,大概有十個曲,五千多戰兵。本來的任務大概是深入山嶺,討伐蠻人。但有人是打算借這個機會,下狠手鏟除異己,然後全推到蠻夷的頭上。
那些袖上纏布條的,明顯就是早有策劃的突襲,大概有六個曲的兵馬四麵合圍,把另外四個曲人馬打了個措手不及。那四曲人馬毫無防備,而且還被安排打頭陣,先同蠻人打了一波,氣力耗儘,陣型潰亂的時候突然遭到友軍的突襲,自然是毫無勝算可言。
雖然軍卒的素質優秀,還能一個方陣一個方陣的集結起來拚死頑抗,但終究是寡不敵眾,又被強弓硬弩亂射,衝不出重圍,隻能聲嘶力竭,慘叫怒罵,橫死沙場了。
李凡在旁邊瞧著也是直皺眉,這些王侯將相,一旦到了爭權奪利的時候就狠得比妖魔還可怕。對自己人都斬儘殺絕,還一個個屍體補刀把腦袋砍下來才罷休,若是被路人撞破了他們的醜事,那豈不是更要毫不留情得誅殺了,遮掩他們的陰謀?
李凡倒是不懼這三千兵馬,畢竟也就幾個金丹將領帶頭,殺滅了連心情點都不漲了,白費力氣,而且宰了他們難免又要摻和進巽國奪嫡的爭鬥裡頭,這為了爭奪江山,殺起來可就無窮無儘,沒完沒了的。
於是李凡又隱身返回飛舟,叫兩個童子躲到船裡,又掉轉船頭繞道山頭,避過那邊的交戰區。為了避免撞到巡山的士兵,他特意尋著地上的車轍馬路,飛舟沿著官道行走,尋到了一處市鎮落腳。
原本想著大概到了鎮上,那些兵匪不至於鬨得不可開交,卻想不到鎮上不是武鬥而是文鬥。
兩群書生官宦子弟就在街道上爭執不休,就差直接擼起袖子乾架了。書生嘛,奪嫡這種事肯定要表達一番觀點的。可縣衙的官吏居然也跟著鬨騰,還不嫌事大的給他們擺起擂台來了。
縣令同地方的三老,就搬了凳子坐在台子上,選出兩邊的代表論戰,從太子和魯王哪個賢明,哪個聰慧,一直論到南人北人,伐鬼討逆的各大議題,搞得和大朝會似的,根本就爭執不休,誰也說服不了誰。
真是閒的沒事做……不過也是,古代又沒多少娛樂活動,這不就和明星撕逼群眾吃瓜一樣……
李凡也順道去聽了聽,聽出個大概。
這巽國的奪嫡還真沒有那麼簡單,不是離國那樣,世家公子們吃個酒就可以選個外甥把事情定下來的。巽國太子和魯王兩個的才能和人望也沒有那種重要,在爭鬥的是站在他們背後的政治集團。
四大家族是站在太子一邊的,這些是本地的士族,地方的豪強,樹大根深,同氣連枝,互為表裡,是南方的典型門閥。
而魯王身後則是中原南渡的士族,考試揀拔的寒門,立功升遷的軍將,討伐山鬼興起的地方豪強,或者說的更直白一點,其實是依附於宗室旗下的新貴勢力。
先太子和二王子還在的時候,這兩人兄友弟恭,和睦相處,而且先太子仁德大器,倍受期望,兩大集團都歸附其麾下。
隻是先太子早逝,二王子殘疾,四大門閥就選了三王子,而其他新貴則把四王子抬起來唱對台戲。巽國主也不知出於什麼心思,雖然迫於四大門閥的壓力封了三子太子,卻又把四子封為魯王,兩邊放任,各種和稀泥,這樣就鬨出了事。
於是新太子坐的不穩,戰戰兢兢,魯王又生出了錯覺,覺得再加一把力就可以了。
就此二宮並闕,內外官僚,將軍大臣,舉國中分。
比如現在這個鎮子上也分了兩群人開大會罵戰,議的就是最近巽國都興業城發生的一件大事,即太子一黨的核心,太常顧默都被牽連,革職流放的大新聞。
這事情說起來同百嶽山也有點關係,大概是前兩年雷部撤走,巽國也遵照三垣的敕命,派出大軍西征坤國,因此一度戰力空虛,前線壓製山鬼諸部的兵力都嚴重緊缺,導致防線出現了漏洞。
於是百嶽山趁機發動了一次反攻,幾乎全陷巽國為了征討山鬼,安置在外圍封山的七十座大營,形勢一度極為危機。羅酆老鬼一脈也爆發出了驚人戰力,大批巽國將領甚至在陣上被殺,巽國大軍被打得幾度瀕臨潰散。
這危難之際,全靠張家的嫡子張書嗣和顧家的二房顧直打頭,率領四大家族的供奉親衛,部曲私兵打頭陣,頑強抵抗,死戰不退,死傷殆儘才穩住了陣腳,沒有全軍潰散。隨後巽國主將,大都督全璜率領諸子重整軍勢趁機反功,又是一番苦戰才將百嶽山鬼眾擊退。
此戰巽國論功懸賞,太常顧默主持朝議,認為駐敵之功大,退敵之功小,全氏統軍,先敗後勝,穩住防線隻是份內之責,理所應當罷了。於是張書嗣顧直兩個就升為揚威奮武將軍。全家諸子隻升了兩個偏裨將而已。
大都督全璜手下親信也死傷殆儘,一番血戰居然連個正經封賞都撈不到,那自然是大為不滿,親自下場撕逼,告發張顧兩家與典軍史密謀串通,虛報軍功。事情越攪越大,最後滿朝文武都給卷進來,拉幫結派,互相攻訐。
同四大家族叫板的全家,自然是鐵杆魯王一黨的,雖然誰都知道這是借題發揮,奪嫡黨爭,但全璜手裡人證物證具在,而且全家世代將門,功勳卓著,本就是國主麾下的心腹愛將,全璜還娶了巽國的長公主,外戚舊部心腹親衛各種加成掛滿了,這出身成分,可比四大門閥要親近宗室太多了。
這樣鬥得不可開交,朝堂上罵成一團,後宮裡吵成一片,一眾朝臣日夜彈劾直諫,國主也被整得煩死了,下敕書訓斥顧默,叫他閉門思過,結果給這貨當場破防了,居然拒不認錯,還在朝堂上大罵國主聽信讒言,自毀城牆,簡直是老糊塗了。
有的事你隻能想,不能說,於是這一次四大家族就輸了。
顧張兩個功臣一下子成了階下囚,顧默也差點被下獄,最後還是瞧在四家老祖的麵子上,這張顧三人才免了牢獄之災,但都被免官流放,無詔不得回京。
所以現在本地縣令三老們召集鄉紳士子,要議論的議題就是,是要以罪臣的待遇,把流放來的這張顧兩家人看押,還是要當他們作巽國被奸臣構陷的忠臣名士,派出使者好生接待,接風洗塵呢?
李凡聽得汗一個,這三個都涼涼了好吧……得,這下好玩了,巽國這個火藥桶怕不是要爆……
今天晚上李凡也不打算停留了,連夜就架飛舟啟程,趕緊把這個見鬼的任務做了,可以抽身而退。
羊生倒是傷勢好了些,可以下床了,見李凡又一反常態,日夜兼程趕路,便主動來同李凡聊了聊巽國的情況,聽他說了顧默的事情,也同意此時巽國的局勢,已經萬分凶險了,
“四大門閥和宗室相互還維持著麵子上的和睦,他們三個才免官出京,遠離是非之地。但是現在有人不守規矩,害了他們性命,那接下來的爭鬥,怕是都要見血了。
真人您說之前見到巽國兵馬內鬥,大概也是為了顧張三人的性命,畢竟太子黨的骨乾被流放到這偏遠邊地,哪個不知道這是下手誅殺他們的良機,魯王一黨如何還會讓他們有機會活著回京呢?
依我看,把消息泄漏給百嶽山反倒隻是一手閒棋,就算沒有仙家來刺殺,隻要掌握了附近那些衛所的駐兵,也就拿住了顧張兩家的命門,若是京中有個什麼變數,隻要這一衛兵馬封鎖了消息,矯詔送一杯酒就能鴆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