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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連姚玄洲也對此人頗為推崇,對李凡解說道,
“那司馬閥並不算天市垣的名門望族,算起來他們家原是北宿衛的,首陽公也是父輩舉官,才跟著遷入京畿,家裡並無什麼根基,當年他也是憑著才學,受大將軍幕府征辟,從主簿做起,又經曆了羅教之亂,替仙宮掌兵鎮壓四方,不僅穩住了天下的局勢,這些年還能同三大派縱橫捭闔,於是因功起用,一步步走到今日三公之首,坐宰輔相位。
無論仙閥還是仙軍,世族還是寒門,都佩服敬懼他的手段和本事,其威勢聲望比當年大司馬大將軍都有過之而無不及。觀主也同我說過,他當年聽說太傅政變,執掌了三垣權柄,就知道天命難違,換這個對手,南宮家終難成事,同仙宮再鬥下去隻會枉造殺孽。
這些年看來,太傅府果然招攬天下賢才,有收拾河山的大誌,但凡有建功立業之心的賢能,皆儘歸太傅府中使喚,仙宮已是他掌中之物,玄門那邊,也隻有顯化道君有能力同他對弈,現在隻看神教那邊的棋手還有多少本事,能妨礙首陽公統一天下了。”
光聽姚玄洲這麼客套吹捧,其實李凡感觸也不深,聽起來也就是個顯化流的老陰逼嘛。
但當李凡親眼見到三垣,又親眼看到太傅府,就意識到此人不似一般世家閥主了。
太傅府居然沒飛上天,雖然也是公侯門閥的規模,但依舊還在地麵上,擁擠在貧民窟似密集的府邸街巷之中。
是的,雖然那什麼紫薇垣,太微垣,天市垣都高高得飛到了天上,飛到了雲彩裡,但地上還算有人住的,那些草民百姓們,都腳踏實地,住在三垣的舊地。
好吧,居住在地麵三垣舊城裡的這些,嚴格算起來也不儘是‘平民百姓’。
這雖然是仙魔縱橫的世界,有許多人渴望成仙得道,長生久事,千裡迢迢跑去峨嵋金頂朝拜,但依舊有無數渴望出人頭地,求仕途覓封侯的青年才俊,從天南地北彙聚,彙聚到這中原的核心,聚集到這天下的‘中心’,三垣京畿來。
因為仙家門閥固然可以居廟堂之高,霸占了所有的高官勳爵,但他們又不可能親自動手做事的嘍。
偌大的仙宮,偌大的天下,雖然是他們祖宗打下來的江山,但這些仙閥子弟卻更願意喝著金液酒,磕著五石散,摟著玉女仙姬在飛宮豪宅中逍遙。
但田地得有人耕作,糧稅得有人收繳,百姓得有人畜牧,享樂玩用的新鮮玩意,裝飾家宅奇珍異寶,也得有人萬裡迢迢,從四海十二國給他們運送過來享受。隻因這天下都是他們的。
所以雖然來三垣的人們,不能真的住在三垣裡,還是源源不斷得,有人湧入三垣來。
這些人懷揣著一步登天的夢想,但要登天又豈止一步?你以為仙閥處心積慮得把仙宮升到青天上,會這麼簡單讓你一步飛天,直接登上來嗎?
不可能的,紫薇垣有衛將軍的羽林,太微垣有中護軍的禁衛,天市垣也有車騎將軍的南北軍,如果沒有勳爵一類的封敕,真人一般的道行,敢在三垣闖天門,真是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但你如果在天上的仙宮當差討生活怎麼辦?
那也簡單,凡人想上仙宮,就得出竅,或者說,修神道。
把肉身留在地上的府衙城隍廟,修成的元神神官神將,直飛出竅去,寄托在官印,腰牌,玉佩,金蟬,這樣那樣的道具上,三步一躬,五步一跪得,這樣才有可能,僅僅是有可能,見到仙家的公侯,世家的閥主,當然大部分時候,能接觸到的都是些婢女管家罷了。
而且伺候得一個不得意,就是斬了肉身,形神俱滅,永世不得超生的下場。
這就是仙宮的神道了。
仙閥搞得這麼小心,確實有些過了,但也沒法子,因為除了仙宮,世上還有個玄門呢。
這些高門貴子,實在是給玄門那些身懷利劍的匹夫殺得怕了。
為什麼北辰劍宗至今沒有人忘掉,因為北辰劍宗做過的事情,今天也依然還有人在做。
自從玄女刺了仙帝以來,玄門和仙宮,就是這種純粹的關係,刺殺和被刺殺,幾乎無法調和的矛盾。
因為玄門就是很容易看人不順眼,一劍砍了。
因為仙宮就是這麼讓人看不順眼,他也改不了。
直到他們之間出現了一個太傅。
太傅府還在地上。
周圍也就些親兵部曲值守,執金吾的巡邏罷了。
而太傅還真的就在府中辦事。
試想你是朝中的侍郎署吏,侍奉門閥的參謀幕僚,南北商行的掌櫃當家。你們這些人如果投書上奏,出條的策論大概要幾百年才能上達天聽,想獻一封案陳建議,得冒著魂飛魄散的風險才能拜見給世家看門的管事。
但如果你出門左轉到太傅府,隻要遞個條陳,守衛也確認你沒有胸懷利刃,就可以過府中,和許多誌同道合之人論事,甚至可以直接麵見太傅本尊。
是的,堂堂一個悟道道君,當朝的太傅,他真的有可能見你,僅僅因為你有才!
怎麼能不感激涕零,全心投效?
這就是器量的差距了。
李凡就這樣走了一遭,跟著姚玄洲,從飛舟落到太傅府門口,到遞送拜帖,再到穿過前後三個,聚滿了策論政,軍,法的學子謀士官吏的院落,花了不過四分之三柱香的時間,就見到了三垣的太傅,首陽公本人。
大概親身從羅教那種屠場中爬出來的人,都有這種近乎於‘我還有什麼世麵沒見過,我還有什麼好怕的’膽氣吧……
“墨山李清月,”這個眼神看起來有點凶的中年人,負手衝李凡笑道,“我很久沒見過純粹的墨者了。離國那種小天地,可不適合潛龍臥虎,要不要過來給我做事?”
李凡禮還沒行一半被他突然來這麼一句,順口問道,“除了關內侯,太傅還能給我開什麼價?”
太傅笑道,“嗬!你們墨者還能求什麼,無外乎一個朗朗乾坤,天下太平罷了,你敢要,我便許了何妨!”
李凡看看這中年人直皺眉,忍不住指指天上,“天上那麼多東西,哪裡來的乾坤,如何才能太平,還請太傅教我?”
太傅哈哈大笑,“這有何難!把那些個遮天蔽日的都殺光,乾乾淨淨,可不是還我日月,即見乾坤了麼!哈哈哈哈!”
李凡就扭頭看小姚。
姚玄洲咳嗽了一聲,“太傅和你說笑呢。”
……你家當朝的太傅,都是這麼開玩笑的?
天挺之姿,應期佐命,文以纘治,武以棱威。用人如在己,求賢若不及;情深阻而莫測,性寬綽而能容,和光同塵,與時舒卷,戢鱗潛翼,思屬風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