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曼心中?驟然一軟,卻又抑製不住的生出恐慌,一雙眼睛緊緊盯著?青黎的臉。
青黎神色不變,停頓了下便接著?說:“以?後家裡的產業總要有人繼承,我對做生意興趣不大,也不想未來?的生活像爸爸那樣忙碌。”
青黎換了個姿勢,掌心托腮,笑著?說:“幸好你們還有於池,她?很好,我很喜歡她?。媽,以?後就讓她?繼承家業吧,我沒有意見。”
“可是,”沈曼對她?的話有些出乎意料,好一會兒才動了下,“青黎,你們還年輕,未來?的時光還很長,這些事情沒必要定的那麼早。”
“不早,對於池來?說,負重前行和恣意生長的結果是不一樣的。”青黎把叉子放在水果盤邊,說:“而且,我們談的是融科信息的股權,又不是集團的,還有這幾年的分紅,決定權本?就應該在我手上,爸爸這麼做……”
青黎抬了抬手,做了無奈又不解的動作?。
沈曼眸色閃了下,神色躊躇。
她?早就知道,她?們這樣的家庭,長輩晚輩之間,姐妹兄弟之間,因為摻雜了過多?的利益,鬩牆之事幾乎比比皆是。
沈曼當然理解丈夫為何會猶豫,兩?人同床共枕這麼多?年,她?非常清楚對方身上擁有極其深刻的商人特?性。而且,即使?於榮年表現的並不明?顯,她?也能看出來?,現在家裡的兩?個孩子,他是更偏愛於池的。
這無可厚非,畢竟是血脈相連的孩子,於池又受了那麼多?苦,但要讓她?因此?放棄和疏遠青黎,她?無論如何也做不到。
沈曼甚至有些後悔,當年青黎提議讓她?代持股份的時候自己不應該拒絕,要不然也不會陷入現在這般兩?難的境地。
青黎……
書房的門被?突然推開,於池左手托了個藍白相間的禮盒出現在門口。
沈曼很快轉過頭:“小池回?來?了?”
於池發現沈曼也在時愣了一下,她?嗯了聲,看著?兩?人。
青黎正坐在椅子上,沈曼靠著?桌邊,手還在青黎頭上。
她?之前應該在摸青黎的頭發。
是個非常親昵而自然的姿態。
於池站在門口,沒來?由的,突然產生一種?進退維穀的感覺。
青黎此?時也轉過頭,叫了她?一聲:“於池。”
於池隻好又應了下。
沈曼神色已經恢複如常,目光自然地落在她?手上,笑著?問:“你拿的什麼呀?”
“嗯,”於池這才反應過來?,低頭看了下手裡的盒子,走進去,“平安夜禮物……”
“給你姐姐的?”沈曼探過頭看。
於池含糊的點了下頭,手指摳著?禮盒的底部,“就是蘋果,班裡很多?人都買了,所以?我也……我不止買了一個,嗯,你也有,在書包裡,我我下去給你拿。”
於池沒等兩?人說話,忙把禮盒放到一旁桌邊櫃上,然後一溜煙的跑下樓把書包拎上來?,打開。
於池把孟苒買的禮盒拿出來?,一手托一個,把自己挑的遞給青黎,孟苒挑的給沈曼。
沈曼還挺開心的,問過之後便拆起禮盒,其實她?們倆買的款式都是一樣的,隻是孟苒那個裡麵的紙屑顏色更淡一些。
“謝謝,”青黎沒有拆,端著?看了看,說:“家裡不過這個節日?,所以?我沒有準備,過幾天元旦,我和媽媽再回?送你一份禮物。”
她?話音一落,沈曼便抬起頭。
於池忙擺手:“沒事沒事,不用回?禮,我也是買著?玩的。”
青黎恍若未聞,依舊笑著?看向沈曼,問:“好嗎?”
沈曼手上的動作?停下來?,表情變了下,有些嚴肅。
第58章 真假千金18
青黎很清楚, 沈曼雖然並不怎麼關心融科的事,但在這個家裡,依舊有很大的?話語權。
其一, 自然是因為於榮年和沈曼夫妻感情穩固,其二, 則是沈曼背後所代表的?沈家——說到底,在這個國家裡, 商賈再如何富貴豪氣?, 也不?過占個二流,真正令人俯首側目的還是政客。
“她怎麼了?”於池小聲問。
青黎看著書房被帶上的門, 搖了下頭?,轉而問?:“今天平安夜, 你們班沒組織活動嗎?”
“有,”於池走近, 桌上?的?果盤還沒吃完,她下午餓得很快, 這會兒也沒客氣?, 拿起?叉子隨手插了一塊吃掉, 然後說:“孟苒她們去了,我沒去。”
青黎問?:“你為什麼不?去?”
於池說:“她們要?去娛樂/城玩轟趴, 還要?喝酒唱歌什麼的?, 我不?太會。”
青黎靠著椅背, 下巴輕抬:“你之前去過了?”
“上?次有同?學過生日, 我去過一趟。”
說是娛樂/城,其實就是夜店, 她那所謂的?同?學過完生日也才十七歲,連駕照都沒有, 就敢偷開家裡的?跑車出來,於池到現在還對那晚炸街般的?跑車轟鳴聲?和舞池裡扭動的?男男女女心有餘悸。
於池皺了皺眉,給?出評價:“太亂了。”
青黎笑?了下。
富家子弟的?日常消遣,一向充斥著紙醉金迷和燈紅酒綠,很容易就能刺激人?的?腎上?腺素,從而產生快/感。於池如今初初接觸還不?適應,但按照她原本的?命運線,以後說不?定?會喜歡。
於池不?知道?她在想什麼,隻是一邊咬著桃塊,一邊看自己隨意扔在沙發上?的?書包,在車上?的?時候,賀之雲要?送的?那盒巧克力也被她團吧團吧塞了進去。
青黎沒管她,轉過身繼續看沒看完的?文件。
房間裡很溫暖,於池到家時已經把?外套脫了,這會兒還是覺得熱,她拉了拉衣領,索性把?毛衣也脫了,隻剩下裡麵的?襯衫。
脫了毛衣之後,她終於決定?昧下那盒巧克力,轉而又?對著青黎的?側臉看了會兒,然後用小叉子遞過一顆豔紅飽滿的?聖女果:“喏。”
青黎抬眼看了她一下,張口咬掉。
於池眼睛盯著她的?嘴巴,直到青黎吃完,她才抿起?唇角,把?盤子端在身前,心底數了二十秒,才又?插了一塊桃子遞過去。
青黎也沒在意,一邊吃水果,一邊把?資料慢慢拉到底,同?時修改了幾處細節發送出去。
臨近年底,青黎雖然不?管事,但研究所和公?司那邊依舊抄送了各個年終報告過來,有一部分是可公?示的?,有一部分比較私密。青黎晚上?看了會兒,有些費神,以至於早上?起?來的?時候神情都是蔫蔫的?。
她早上?的?生物鐘很準,所以雖然不?打算出門,但早餐還是跟沈曼和於池一起?吃的?。
沈曼一看她這樣忙放下心中的?思?慮,伸手觸碰她的?額頭?:“怎麼你臉色這麼差?”
青黎說:“沒睡好。”
沈曼又?摸摸她的?手:“是不?是夜裡著涼了?”
青黎有點不?想講話,便隻搖搖頭?。
沈曼皺著眉,再次去摸她的?額頭?,慶幸道?:“沒發燒就行……你這次體檢結果是不?是還沒拿?等會兒我陪你去醫院。”
青黎嗯了聲?。
於池在旁邊被沈曼的?態度搞得有些緊張,喝一杯牛奶的?功夫還頻頻去看青黎的?臉,膚色是有些蒼白,但並不?明?顯,隻是看起?來懶洋洋的?,有點沒精神。
“你沒事吧?”於池歪著頭?瞅她,臉頰貼得太低,幾乎碰到餐布。
青黎被她的?姿勢逗笑?,勾了下唇,用口型說了句:“沒事。”
於池哦了一聲?,又?看了她兩秒,才抬起?頭?。
禹城的?冬天一向乾燥,上?午的?陽光很好,隻是道?路兩旁的?綠化林木稀落,看起?來灰突突的?。
因為提前打過招呼,所以司機把?兩人?送到醫院的?時候,青黎的?主治醫生已經在門口等著了。
“從檢查結果上?看跟之前的?數據差彆不?大,隻是心排血量有些低,但指標還在安全範圍內,不?算什麼大問?題。”袁醫生已經做了青黎近十五年的?主治醫生,青黎小時候的?換心手術也是他來做的?,所以對青黎身體的?各項狀況都非常清楚。
“那以現在的?情況來看,有心衰的?前兆嗎?”青黎問?。
“從這份檢查報告上?看不?出來,”袁醫生推了推眼鏡,“你怎麼會這麼問??是不?是最近有什麼不?舒服?”
青黎垂首,她這兩年的?體檢頻率是三月一次,雖然她換心手術做得早,術後護理和複查工作也都很好,但隨著時間越久,身體對心臟的?負荷越重,複發的?可能性就越大。
其實就算醫院還沒檢查出特彆明?顯的?異樣,青黎也很清楚自己身體的?變化。
更何況如今又?見到了於池。
原本的?“於青黎”是在“江池”回到於家的?那一年徹底病發的?,此後在醫院斷斷續續地拖了快三年,直到一場綁架和車禍。
青黎看不?到“江池”死後的?事,但在那之前,“於青黎”的?身體確實已經開始逐漸崩塌,如今也不?過緩了下進程。
“這個月有兩次半夜驚醒,七號一次,十六號一次,醒來後身上?都出了些汗。白天偶爾會乏力,多是在下午……”青黎將她所能察覺到的?身體異樣一一道?來,她生活規律,日常養護細致得如同?溫室裡的?嬌花,所以稍有不?對勁的?地方便十分明?顯。
沈曼聽著聽著臉色都變了,“你、你平日裡怎麼沒跟我說?”
青黎說:“都是些很平常的?小毛病,如果不?是袁醫生問?,我自己都沒意識到。”
“你跟常人?能一樣嗎?”沈曼輕拍了一下她的?手背,然後看向袁醫生,擔憂地問?:“她這是怎麼了?會複發嗎?”
袁醫生思?忖了會兒,說:“現在還不?能下結論,要?再觀察。你也不?要?太擔心,青黎如今的?狀況都在可控範圍內,我給?她開些藥,等恢複一段時間再看。”
沈曼聞言隻好點點頭?。
在醫院待了快一上?午,臨近十二點才出來。
青黎早上?時就精神不?濟,此時已經有些累了,車上?的?時候便靠著沈曼閉目養神。
沈曼沒動,一直被她依偎著,偶爾低頭?看看,從彎彎的?雙睫到鼻尖,再到下巴——這並不?是那個偶爾會讓她產生恍惚的?青黎,而是被她藏在手心裡養護了許多年的?青黎,像一隻柔嫩而漂亮的?雛鳥。
車子在院中停下,青黎睜開眼,一回首就看見旁邊停了一輛黑色的?路特斯,那是於榮年平常坐慣的?車。
“爸爸回來了。”青黎說。
青黎沒有直接去開車門,而是轉頭?先說了句:“媽媽要?站我這邊哦。”
沈曼停頓了幾秒,沒說話,隻是幫她拉了拉衣領。
一進門果然便被於榮年叫進了書房。
“易芸說你打算讓她回禹大?”於榮年坐在書桌後,看向青黎的?神色有些冷凝。
青黎:“對,她本就是禹大計算機係出身,返聘回去做研究比在外麵……”
“胡鬨!”於榮年打斷她的?話,“易芸現在負責整個底層框架,你有沒有想過她走了,公?司還怎麼運營?”
他嚴聲?厲色,青黎神色卻未變,聲?音淡淡的?:“爸,人?、公?司、錢,你總要?給?我一份吧?”
於榮年沒想到她這麼直接,神情瞬間變了下。
青黎把?旁邊的?椅子拉過來,正對著書桌坐下:“當時我年紀小,所以才托您做代持,後來您把?公?司並入集團,又?讓利百分之三十,甚至要?公?司利潤挪作他用,我都沒什麼意見。”
青黎直視這個男人?,道?:“我如今已經成年,您現在想毀約,我確實無法阻攔。但再怎麼說融科信息也是我一手打造,研發室裡大部分的?人?同?樣是我當初一個一個挑出來的?。”
於榮年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他自然從很早以前就明?白自己這個孩子不?容小覷,但還沒有哪一刻像現在這樣令人?感到某種危險的?威脅。
“您也清楚,我可以做出一個融科信息,就可以做第二個。”青黎聲?音微歎:“爸爸,我不?想把?事情做得難看。”
於榮年冷哼:“你今天跟我算得這麼清楚了,還不?算難看!”
青黎:“所以您到底為什麼想毀約?”
“我……”於榮年當然可以拿出各種借口,個個都有理有據,但此時對上?青黎那雙洞若觀火的?眼睛,那些隱藏在借口的?貪念卻好像在一瞬間無所遁形,以至於竟有些語塞。
青黎並沒有繼續追問?,很快收回目光,說:“爸爸,我要?求不?多的?,人?可以給?您留下,股權給?於池,我要?錢。”
青黎是真的?不?想跟於榮年撕破臉,這些年,他雖然忙於工作,但待青黎確實不?錯。
這一世,她來得很早,父母親情間的?關愛和身體裡細微切實的?成長,有時候也會讓她產生懷疑,或許這就是她原本的?人?生,而曾經的?“周青黎”不?過是黃粱一夢。
如果不?是遇見於池,如果沒有看見那段未來。
於池。
青黎確實對她抱有補償的?心態,但除此之外,她同?樣希望對方過得好。
元旦前的?一個工作日,於榮年終於拿了文件回來。
其實哪裡有說得那麼難呢,於榮年如今坐鎮集團首位,融科信息的?股權他又?占了大頭?,在外來看,說是他的?私人?財產都不?為過。商場之上?,由於一些競業條款,讓家人?或子女幫忙記名股權的?事很多,即便是現在掛上?了於池的?名頭?,其他人?也會以為於榮光有後手。
青黎在健身房裡找到於池。
家裡的?健身房裝得很完善,跑步機、橢圓機、動感單車、啞鈴、健身球,靠裡一側還有一張台球桌,落地窗明?亮乾淨,正對著外麵飄雪的?山林。
於池正在跑步機上?跑步,外套搭在旁邊的?凳子上?,裡麵隻穿了件黑色背心,服帖地勾勒出細瘦的?腰身,頭?肩比堪稱完美。
青黎敲門的?動作頓了下,看著她的?背影,於池的?身形長得很漂亮,脊背薄而韌,手長腿長,線條起?伏的?十分優越。
青黎注視了一會兒,正打算走過去,就看見對方原本規律的?步子突然亂了下,頭?也轉過來,目光在對上?青黎時像是愣了愣。
“小心!”青黎出聲?提醒。
但即便如此,於池還是在晃神中腳步一錯,然後特彆乾脆的?被跑步帶甩出了機子,“咣”的?一聲?單膝磕到地上?。
青黎忙過去把?跑步機關了,而後去扶於池:“沒事吧?”
“沒、沒事……”於池手撐著地板站起?來,臉頰通紅。
青黎把?她扶到旁邊的?凳子上?坐下,又?蹲下來去看她的?膝蓋,健身房裡鋪的?是石塑地板,質地較軟,但剛才那一下聽聲?音就挺重的?,“有沒有摔到哪兒?受傷了嗎?”
“沒傷,我我剛才用胳膊撐著了。”於池邊說邊把?深褐色的?工裝褲拉起?來,膝蓋處有些紅,好在沒破皮。
青黎問?:“手呢?”
於池說:“手也沒事。”
青黎這才站起?來,看著她:“你乾什麼呢?跑個步還能把?自己摔了。”
“我,”於池有點不?自在地躲閃她的?眼睛,停頓了下才抬手指指落地窗,說:“我剛才從玻璃上?看見你,還以為是幻覺呢,嚇了一跳,然後就被甩出來了。”
青黎失笑?搖頭?:“芝麻膽兒。”
於池抿唇,想反駁,片刻後又?忍下了,兩隻手臂撐著凳子。
青黎靠著跑步機的?扶手,室內的?燈開得通亮,於池應該已經跑了一會兒,胸腔和雙肩都因為活動後的?喘息而帶出起?伏,露出來的?皮膚上?也都沾著薄汗,經光一照,露出水蜜般的?光澤。
青黎的?目光從她平直的?鎖骨移開,問?:“簽了嗎?”
這一問?於池心裡因為剛才摔倒而產生的?窘迫全跑了,目光盯著地板上?灰暗的?紋路,悶悶地說:“還沒。”
青黎問?:“是有哪裡看不?懂?”
於池說:“我就是沒明?白……”
“沒明?白什麼?”
於池欲言又?止,好一會兒才抬起?頭?:“公?司明?明?是該給?你的?,為什麼現在要?給?我?我又?不?懂,我也,我也不?想搶你的?東西。”
青黎看著她,於池的?眼睛生得很好看,輪廓流暢,瞳仁烏黑,光線落進去,有一種通透而澄澈的?水光質地。
“不?懂可以學,也不?是現在就讓你進公?司的?。”青黎說。
於池沒說話,但目光裡已經對她避重就輕的?話露出挫敗。
“你沒必要?有這麼大的?心理壓力,其實就算你不?在,我也大可能不?會接手公?司的?事。”青黎很快接著說道?,“融科現在鋪的?攤子太大太雜,你單看爸爸如今的?工作密度,便知道?他平日裡有多忙,除此之外,打通關係、晉身上?位,免不?了要?涉及應酬社交,我沒有那個心力去做,也不?會去做。”
青黎想了想,又?說:“於池,其實你回來也減輕了我很多壓力。”
於池微怔:“真、真的?嗎?”
“當然。”青黎歪了下頭?,笑?著說,“隻是繼承家業遠比你想象得要?難,人?們常說的?,商場如戰場,處處都是刀光劍影,稍有不?慎就可能滿盤皆輸。於池,你害不?害怕幫我擔這一層責任?”
“啊,你不?要?激我,我才不?害怕。”於池眼睛瞪大,半晌後又?站起?來,在青黎麵前來回走了幾步,眉頭?緊鎖,又?鬆開。
青黎在一旁耐心地等。
好一會兒後,於池才站定?,不?確定?地說:“你什麼都懂,你教我吧,我幫你,我會認真學!我一定?努力不?會把?公?司弄破產的?,你不?知道?,我以前就可喜歡賺錢了。”
“你放心,等以後賺了錢我都給?你花!真的?,你相信我,就算爸媽他們不?在了,我也養你!”
於池說著說著逐漸興奮,麵容都莫名紅起?來,又?在某個瞬間目光灼灼地看著青黎,頓了好半晌才重新開口,聲?線還帶著些孩子氣?,卻格外認真。
“姐姐,以後,以後我養你。”
第59章 真假千金19
融科信息的股權結構簡單, 節後不過兩?天,工商那邊就?已經有了公示。
於池自己其實並無太多感觸,但自從孟苒知道之後, 看她的目光就?立馬變了,一副我竟不知你?這麼有手段的模樣。
於池隻好把青黎說的話講給她聽。
孟苒說:“騙鬼哩?青黎姐姐還能有壓力?”
於池張張嘴巴, 想了半天,硬是也沒有找到反駁的話, 隻?好沮喪地閉上嘴巴, 然後氣呼呼地翻開書。
孟苒不依不饒,還非湊過來陰陽怪氣:“肯定還有彆的原因吧, 你?怎麼做到的?告訴我嘛,我嘴巴可嚴了, 不論你?做了什麼我都肯定不給彆人講。”
於池知道對方是想給青黎鳴不平,但還是有些討厭, 轉了個身不搭理?她。
孟苒聯想到之前於池還問她公司的事,當時她還說自己不爭, 結果?這麼快就?“身負重任”, 一時隻?覺得自己看錯了人, 下課後都不願意跟於池一起?跑小?超市了。
不過,這場冷戰並沒有堅持多久, 等放學時, 青黎像往常一樣過來跟於池一起?往校門口走?, 孟苒就?看出來兩?個人之間確實一如既往, 毫無芥蒂。
她對此?百思不得其解,最後隻?能歸結於:“青黎姐姐對你?可真好, 我要是有個這樣的姐姐就?好了。”
一句話就?給於池哄開心了,也沒在乎跟孟苒之前鬨得彆扭, 隻?是暗暗給自己布置了新?的學習計劃。
其實在此?之前,於池日常的學習安排已經布置得滿滿當當,但多是被動接受,填鴨般的教學。一直到現在,“養你?”兩?個字好像帶著魔法,隻?是想想,就?刺激得她神?經興奮,連帶著在學習一事上充滿勁頭。
於池給自己定了鬨鐘,每天五點?半就?起?床背單詞和公式,晚上補完課,還要躺床上翻一些有關商管的書——書是跟青黎一塊在網上選的,中英文都有,偶爾青黎還會給她畫重點?,商業新?聞上正在發生的案例也會主動分析給她聽,於池看不明白的知識點?會去問她,於榮年在家的時候也會去問於榮年。
於榮年對此?很是樂見其成。
青黎自小?的成長過程中,除了身體因素外,從來沒有讓家裡的大人操過心,更不要說這種教育指導類的事,於池如今這樣,倒是很貼心地給了於榮年一個做長輩的機會。
元旦之後,年關將至,公司各種年會陸陸續續開起?來。
於池現在雖然是融科信息名副其實的股東,但還沒有管事,所以跟她關係不大。隻?是青黎卻要按照往年慣例,跟後台研發部門的那些人吃個飯。
時間定的是個周五,青黎讓於池提前給老?師請了假,打?算帶她一起?過去。
“要化妝嗎?”於池推開她的房門,探著腦袋問。
青黎隨意地說:“都行。”
於池哦了聲,卻沒走?,站在門口看她。
青黎剛剛換好衣服,她今天上身穿的是一件黑色的高領打?底衣,布料服帖,外麵套了件藍色的牛仔襯衫,下擺束進黑色A字裙裡,顯得腰肢盈盈一握。
她還把頭發挽了起?來,露出整張臉,下巴尖尖,脖頸修長。
沈曼是做服裝設計的,從小?就?包辦了青黎所有的衣物,直到現在也是,每逢過季上新?,完全不需要青黎去操心挑選,沈曼便?已經把她的衣帽間裝得滿滿當當。
父母總是遲鈍於孩子的成長,沈曼也一樣,以至於到現在青黎的衣服都是那種帶滿了少女柔軟氣息的淺色亮色,偶爾出現灰黑兩?色,也是軟軟糯糯的,不像現在這種……
特彆不可思議的,明明隻?是換了套衣服,卻好像是突然將她從女孩的隊列裡拉出來,眨眼間蛻變成了一位成年女人。
青黎選了條細帶的腕表,同時轉過頭看了於池一眼,似乎疑惑她站在門口做什麼。
於池回過神?,忙退了出去。
於池回到自己房間,坐在梳妝台前看著各種琳琅滿目的化妝品,想了好一會兒,最後拿了支口紅。
等到出門時,青黎一看她就?笑了,說:“還挺好看。”
於池抿唇,又?鬆開,聲音都有點?打?磕巴:“真、真的嗎?”
青黎點?點?頭,說:“看起?來氣色很棒。”
於池手指摳著衣角,含糊地嗯一聲,好一會兒才轉過頭看向車窗,乾淨的玻璃窗清晰地反射出她的麵容。
她梳妝台裡的口紅也是沈曼買的,各個色係都很齊全,但於池平日裡並不怎麼抹,即便?幾次赴宴,也都是化妝師幫她做的全妝,她隻?偶爾晚上洗過澡,突發奇想了才會對著鏡子自己瞎臭美塗著玩。
可今天她不僅塗出門了,還挑了一款有些亮眼的、絲絨質感的紅棕色。
於池看著沾在唇上那抹嫣然的紅,恍惚間覺得自己好像也同青黎一樣,不是個什麼都可以被糊弄的小?孩,而是個成年人。
吃飯的地兒是在市中心,距離公司不遠,明明處於鬨市,周圍卻有一片竹林,在凋零的冬寒中依舊鬱鬱蔥蔥,風景秀麗。
青黎過去的不算早,包間裡的人已經坐得七七八八,有男有女,衣著隨意,好些都戴著眼鏡。
於池看了一圈,不得不說,雖都是些年輕人,但跟她這種剛剛十八歲的還是有著界限分明的區彆。
兩?人一進去,眾人便?紛紛站起?來打?招呼。
易芸帶著青黎坐上主位,她是關注過公司股東信息的,青黎朝她一介紹於池,她便?知道這位是新?的掌權人,很快就?把左首位的位置讓給她。
“大家都到了?”青黎坐下,也沒有太多寒暄,看著易芸,“讓人上菜吧,邊吃邊聊。”
在座的基本?都是程序員出身,彼此?認識時,青黎還是小?丫頭模樣呢,所以即使有上下級之分,氣氛卻遠不是其他年會聚餐那麼拘謹,而是呈現出另一種活潑輕鬆的氛圍。
於池原本?還有些緊張,坐下沒一會兒就?放鬆下來,笑盈盈地聽著這些人陳詞胡侃,討論八卦。
還有人過來敬酒。
包間裡二十多個人,往年聚的時候,青黎還沒有成年,所以飯桌上極少喝酒。今年青黎倒沒有讓她們配合自己,提前便?讓易芸備了些國內一直被稱之為奢侈品的白酒,還有一些紅酒。
或許因為價格足夠昂貴,所以場上無論男女,大多都端了杯嘗嘗。
於池早就?準備好了,一看見人端著杯子往主位這邊走?,就?立馬站起?來說:“她不能喝酒,我幫她喝。”
豪氣乾脆地把來人壓在嘴邊的“我乾了你?隨意”的話都咽下去了。
易芸在旁邊笑著調侃:“小?於總,你?到喝酒的年紀了嗎?”
於池看了一眼旁邊倚在椅背上微笑著看她的青黎,抿唇,底氣十足地開口:“我早就?十八歲了!”
易芸聽得直笑,看她就?像看自家小?妹妹一樣。
來敬酒的人也樂了,看青黎一副不打?算製止的模樣,當即就?碰了碰她的杯子:“行啊,小?於總,那我敬你?一杯。”
易芸看她們要來真的,忙轉過頭去看青黎:“她能喝嗎?不管管?”
青黎說:“沒事。”
於池耳朵尖一直豎著,青黎聲音不大,可還是被她捕捉到了,聞言一點?猶豫都沒有,抬起?杯子直接一飲而儘。
於池以前喝過酒,她們那個小?地方對這些並沒有多少顧忌,十一二歲都能借著小?學畢業的名頭在學校門口小?賣部買上一罐啤酒,好幾個人分著嘗,後來她輟學去打?工,心情煩悶的時候跟小?姐妹去大排檔,也會點?啤酒喝。
白酒她也嘗過,她朋友當時教她:“喝白酒的時候一定要一口悶,一點?一點?抿的話,又?辣又?受罪,根本?喝不下去。”
於池到於家後少數幾次喝酒都是一些香檳之類的雞尾酒,像這種白酒還是第一次,她心裡想著小?姐妹的忠告,一口悶掉大半杯。
於池原計劃是打?算喝完了還要把杯子倒過來給人展示展示呢,結果?清涼香醇的液體剛落進肚子裡,白酒的辛辣就?從喉管到腸胃來回竄了個遍,而後直衝後腦勺,瞬間嗆得她滿臉通紅。
敬酒的人都看愣了,忙把自己手裡的酒也一口喝完,然後誇張地說:“小?於總,你?這麼喝,我可架不住啊。”
周圍人立馬都笑起?來,還有人鼓掌。
青黎也有些驚訝,伸手把她拉下來坐好,說:“哪有你?這麼喝酒的。”
於池被白酒的後勁給激得還有些懵,眼睛都辣紅了,好半晌都說不出話來。
青黎把水杯給她,然後對著另一個走?近的同事搖頭:“好了,彆開她玩笑了。”
她這麼一說,一直到聚餐結束,都沒有人再過來特意敬酒。
於池還完全沒反應過來,喝了杯茶緩了緩後沒忘繼續跟青黎說小?話:“你?彆喝酒,我幫你?喝,我挺能喝的……”
青黎失笑:“不知道的還以為你?酒量多好呢。”
於池歪了下頭,小?聲說:“反正我酒量肯定比你?好。”
青黎看著她尚在泛紅的眼尾,沒忍住,上手揉了揉她的頭發。
於池也沒在意,反而還笑起?來,臉頰上酒窩深陷,傻乎乎的。
又?過了會兒,青黎看她確實沒什麼事,便?也不再管,側過身在一旁跟易芸幾個說事。
關於之前提到的研發全息項目,其實青黎原本?也沒有真的打?算另起?爐灶,國內的科研環境不好,有遊戲公司做名頭遠比在學校裡成立研究組要自由寬鬆得多。
隻?不過青黎所想的全息技術遠不止需要互聯網和計算機,還有神?經係統研究、康複醫學、人腦運作等等技術機理?。
“我先前還好奇你?保送禹大怎麼不選計算機,而是上什麼生物係,原來你?早就?想好了。”易芸說。
青黎笑了笑,說:“沒辦法,國內對私人成立生物研究室的限製太多,倒不如借助禹城大學的平台,之後再對外聯動。”
易芸本?身就?是學院派出身,自然也知道學術界裡的各種齟齬,聞言歎了聲,說:“禹大的神?經科學研究所是國內頂尖的生命科學研究機構,但裡麵的教授多是些老?派人士,我就?算沒關注過,也知道其中肯定派係紛雜,個人想出頭很難。”
“眾所周知,研究所最難的就?是自持能力?,有資金才有話語權,”易芸微頓,看了看旁邊自顧自倒紅酒的於池,聲量低了幾分:“我沒想到你?會把股權讓出去。”
“易總,我都說了資金你?不用擔心。”青黎輕笑搖頭,隨後換了個話題:“上次我讓你?搜羅的人物名單確定了嗎?”
易芸無奈地看了她兩?秒,這一屋子人裡,她是跟青黎認識最早的,自然清楚眼前這個看起?來柔柔軟軟的女孩內裡所含的能量有多巨大。
“基本?確定了,”易芸很順從地跟著她說下去,“隻?有一個是黑客高手,小?G跟了三次都沒找到正確的ID,目前倆人正你?追我趕打?得火熱。其他人的信息我等會兒回去先發你?一份。”
青黎點?點?頭,隨後道:“年前就?算了,年後你?讓人再慢慢接洽。”
易芸:“好。”
今天定的菜係是南方菜,大廚手藝特彆配得上高消費的水平。於池喝完一杯白酒之後就?有點?熱,脫了外套,她裡麵穿了件藍色的毛衣,不說話坐在座位上吃東西的時候,在一群成年人的應酬之中有種異於常人的乖。
不過再怎麼說也是領導,所以並沒有人去冷落她,很快就?有兩?個年輕女孩主動過去跟她搭話。
於池原本?還帶著點?客氣的意味,後來聽說這兩?位小?姐姐是海市蜃樓美工組立馬就?有了精神?,興致勃勃地跟她們討論起?了遊戲。
青黎看了她好幾次,發現她邊說話邊抿紅酒,聲音言辭倒一直沒多大變化,但臉蛋卻越來越紅,雙眼越來越亮。
青黎和易芸她們談完事,看時間剛過九點?,她沒怎麼拖遝,很快就?宣布散場。
她都站起?來了,於池才想起?來好像自己還有一part,也趕忙站起?來。
“嗯,那個,我姐說今年一年大家都很辛苦,所以除卻年終獎外,又?給你?們每人額外申請了十個月的工資獎金,到時候會跟年終獎一起?發放。”
原本?打?算作鳥獸散的眾人腳步一頓,驚訝回頭。
青黎笑了下,主動出聲道:“還不謝謝於總。”
歡呼聲瞬間就?起?來了,各種“謝謝於總”“謝謝老?板”“於總真大方”的聲音此?起?彼伏。
於池暈暈乎乎地把她們送走?了,又?暈暈乎乎地被扶到旁邊的休息室。
“我們不回去嗎?”於池問。
青黎說:“先休息一會兒,我擔心你?坐車會吐。”
於池說:“我又?沒喝醉,我才不會吐。”
青黎說:“那你?直線走?過來,我看看。”
於池一聽就?站直身子,穩了兩?秒,不信邪地把手從椅子背靠上鬆開。
青黎好整以暇地看著她。
於池咬了下唇,腦袋在一瞬間變得清醒,轉瞬間卻又?迷蒙,她奔著青黎修長的身形過去,臨到近了,才腿一軟,差點?跪下來。
青黎眼疾手快地托了一把她的腰,隨後問:“直嗎?”
於池眨眨眼,兩?手緊緊抓著她的手臂,搖頭,說:“不直,彎的。”
她說得特彆坦誠,令青黎忍不住笑起?來:“小?醉鬼。”
於池這會兒不嘴硬辯駁了,隻?是目光定定地看著她。
休息室的裝修並不像餐廳那樣被布置成了複古園林的模樣,而是另一種被賦予了溫暖柔軟的格調,燈光是偏橙色的,靜悄悄地從頭上落下來,把周圍的一切都帶上了熏熏然的意味。
手臂間的於池同樣是醉醺醺的,雙頰泛紅,一雙眼珠兒上像淬了碎玉,在光下有一種攝人的明亮。
“嗡嗡嗡——”
放在茶幾上的手機突然震動起?來。
過了幾秒,青黎歪頭看了看,說:“媽媽打?電話來了。”
於池慢吞吞地哦了聲。
青黎把她扶到沙發旁坐下,而後才去拿手機。
“媽。”
“已經結束了,等會兒就?回去。”
“我沒有喝酒,於池喝了。”
青黎說著看了於池一眼,隨後走?到旁邊桌上的淨水器處。
“我本?來想看看她酒深酒淺,”青黎單手拿杯子接了半杯水放在茶幾上,同時對著手機說:“於池酒品挺好的,其他人估計都沒看出來她醉了。”
於池聞言立馬朝青黎張開嘴型:“我、沒、醉!”
青黎沒理?會,隻?是點?點?茶幾,示意她喝水。
於池鼓起?臉,隻?好把玻璃杯拿過來喝了兩?大口,然後隨手一放。
明明肉眼看得清楚是把杯底擱到桌麵上,但實際落地點?就?是莫名偏了半分,於池眼睜睜地看著玻璃杯帶著半杯水乾脆利落地墜下去。
“啪——”
碎了,水和玻璃濺了一地。
青黎:“彆動。”
於池腦子都不轉了,跟石塑一樣保持著手即將觸碰碎玻璃的姿勢定了定。
“水杯不小?心摔碎了,”青黎兩?指抓著把於池的手腕拿上來,又?去捏地上靠近她鞋子旁的玻璃碎片,手裡的電話還沒斷:“沒事,我們再過二十……我們再過二十分鐘就?回家了,嗯,就?這樣,先掛了。”
青黎放下手機,微皺著眉看自己的手指,迎著光,能清晰地看到食指指腹上一條細細的劃痕。她收手收的快,所以痕跡很淺,血線一時都沒來得及滲出來。
於池湊過來看,說:“劃破了。”
青黎歎氣,無奈地看她一眼:“嗯。”
於池皺著眉,抓著她的手:“要流血了。”
青黎掙了下沒掙出來,也沒堅持,俯身去抽茶幾另一側紙巾盒裡的紙巾:“小?傷,等會兒它自己就?愈合了。”
“哦。”
於池慢騰騰地應了下,轉而張開唇,把青黎的指尖含進了嘴巴裡。
第60章 真假千金20
青黎轉過頭。
於?池唇上的口脂早已經脫落的乾淨, 但因為喝了酒,又剛剛被水滋潤過,所以唇色還?是很?紅, 而?且是一種很?潤很?軟的紅。
青黎停頓了兩息,隨後很輕地勾了下手指。
於?池卻?像是沒回過神, 一時並沒有鬆開?嘴巴,反而用牙齒咬住她的手指骨節。
她?的咬合力?度很?小, 以至於?青黎隻能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的指腹在被她?的舌尖溫柔地舔/舐, 濕漉漉的,帶著閉塞口腔裡產生的灼熱和包裹感。
青黎:“於?池。”
於?池抬起薄薄的眼皮看她?, 烏黑的眼眸上浮著一層細碎的水光。
青黎有一瞬間的恍惚。
她?喉間幾不可聞的吞咽了下,而?後微微用力?把手指抽了出來。
於?池有些猝不及防, 不由?得輕抬下巴,在半空中往前追了兩寸, 雙唇半啟,舌尖隱現。
青黎看了眼被光映照後晶瑩的指尖, 問她?:“做什麼呢?”
於?池一怔, 眼睫飛快地顫抖。
她?像是好一會兒才找到自己的聲音:“……嗯……舔一下能消毒……”
青黎說:“是嗎?”
她?語氣淡淡的, 於?池感覺自己整個腦子?都燒成漿糊了,根本分析不出來她?是什麼意思, 隻好自顧自地說:“我們老家就是這樣的, 口水能消毒……”
她?還?聲線特彆?鎮定地問青黎:“好點了吧?是不是不疼了?”
青黎瞄了眼她?緊緊攥著衣角的手, 決定暫時放過她?, 點頭道:“好了,不疼了。”
於?池說:“看看看吧, 很?很?有用……”
尾音抖成了波浪線。
於?池閉上嘴。
青黎在半空中把手指甩乾,然後從沙發上站起來, “酒醒了嗎?”
於?池臉頰緋紅,聞言使勁點頭。
“小心?地上的碎玻璃,”青黎提醒她?,然後說:“那回家吧,不在這兒休息了。”
於?池說:“好。”
大腦皮層的反應太快了,明明在幾分鐘前她?連路都走不直,這會兒站起來卻?耳聰目明,周圍稍有風吹草動就能觸碰到她?敏銳的神經。
於?池垂著頭,像個尾巴一樣,一聲不吭地跟在青黎身後。
吃飯的院子?離門口有段距離,從溫暖的房間走出來,冷風一吹,於?池才感覺後背上都是汗。
借著去撥被風吹散亂的劉海的功夫,於?池瞅了眼青黎的背影。
青黎外麵穿了件深色的大衣,質感很?好,從肩背一絲不苟地垂到小腿,以至於?僅僅一個背影,就能看出她?骨相上的優越。
於?池有點抓狂,瘋了吧,為什麼要去舔她?的手指啊!
她?一定覺得這個妹妹很?奇怪,是個臭流氓,愛占女孩便宜的大色胚!
司機已經把車停到了飯店門口,於?池自覺有罪,趕快小跑過去,把車門打開?,身體微側。
青黎看了看她?,笑著說:“謝謝。”
於?池咧嘴裂得飛快:“不客氣。”
呼,姐姐好像沒生氣,也對,她?才沒那麼小心?眼呢!
年關前的幾天過得飛快,聖德沒有擅自給學生安排補課的習慣,很?早就按照教育局下放的假期排班表給學生們放了假。
往年這個時間段,沈曼都會帶著青黎去周邊幾個溫暖的國度或城市去度假,今年於?池回來,她?念著所謂的團聚,所以並沒有亂跑,而?是時不時帶著於?池去參加各種各樣的宴會。
青黎沒去,她?有非常正當的借口,理所當然地拒絕了所有的邀請,選擇貓在家裡。
於?池一點兒都不怪她?,她?現在自忖身負責任,連帶著對那些無聊的聚會都抱有十二分的認真,每次過去的時候,都用力?地去記那些人的臉、姓名和職位。
除夕那晚去了於?家老宅,於?家是個大家族,老爺子?膝下三子?一女,小輩們也不少,以至於?逢年過節於?家老宅這地界都熱熱鬨鬨的。
今年家裡多了個於?池,多年遺落在外的千金明珠,剛一回來,就拿下了融科信息的大部?分股權。
毫不意外的,於?池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光青黎自己,就不小心?聽?見了兩次其他人的竊竊私語,說這麼一對比青黎跟沈曼和於?年長得不太像啊,當年也沒聽?說沈曼生的是雙胞胎啊,消息藏這麼嚴實?
其實於?池早被身邊各種各樣的猜測搞得犯嘀咕了,但奈何於?榮年之前拿出的鑒定書太有權威性,以至於?她?每每生出懷疑時,都要一遍一遍地都在心?底自我說服:她?是我姐姐,她?是我姐姐,她?是我姐姐……
於?池說:“異卵雙胞胎不像是正常的,我就是她?妹妹啊。”
“沒有人說你不是,你跟二叔二嬸長得那麼像,明眼人都能看出來。”於?晨神色溫和,看起來清俊無害:“你在外多年,想?來受了不少苦,所以二叔才那麼疼你,融科信息可是集團裡這兩年最賺錢的公司,說給你就給你了……”
於?晨笑了笑,很?是坦然直率地說:“連我看著都眼熱。”
這話於?池才不去接。
於?晨停頓了下,又問:“我之前還?聽?說這公司是二叔留給青黎的,如今都給你了,她?在家可給你臉色?”
於?池一聽?這話就惱了,強壓著火氣說:“才沒有,她?對我很?好。”
“那就好,”於?晨點點頭,又道:“青黎從小就聰慧,家裡的小孩都被她?製得死死的,你若是受了委屈,一定要及時講出來。”
於?池簡直要被她?這個不斷過來煽風點火的笑麵虎大堂哥給氣死了,怒視他:“你到底想?說什麼啊?!”
於?晨一慍,隨後很?快緩了神色:“我給你開?玩笑呢,生什麼氣呀。給大哥個麵子?,彆?那……”
“麵子??”青黎出現在台階前,不知道聽?了多久,此時突然打斷於?晨的話。
於?晨聞言一僵,轉過頭。
青黎直視他:“沒有依據就肆意猜測自家姐妹,你還?有麵子?嗎?我看你的麵子?早就被你自己踩在地上讓人笑話了。”
於?晨的臉色瞬間變了,隱忍道:“青黎,你說話不要太難聽?。”
“這就聽?不得了?於?晨,你是不是被娛樂圈的狗仔記者掛在頭條上的次數太多,捧臭腳捧得忘乎所以,還?真以為自己長子?長孫就能當於?家的太子?爺?”
於?池吃驚地看著青黎,對方說這話時聲音並無多少起伏,甚至連表情也淡淡的,但她?還?是能從那乾淨的眉眼間看出幾分驕矜。
這還?是她?第一次見到這樣的青黎,帶著一種若隱若現的鋒利感。
“你!”於?晨被懟得近乎氣急敗壞。
於?池一激靈,忙攔在青黎麵前,用力?瞪他:“你乾什麼!想?打架啊!”
於?晨咬牙,氣了半天也沒去找青黎回嘴,反而?將手指在空中對於?池使勁點了點:“我可是為你好,你就等著被她?玩死吧!”
他說完後便怒氣衝衝的出了小客廳。
於?池等到看不見他身影了才鬆了口氣,轉過身,伸手拽住青黎的一隻胳膊:“他有毛病。”
青黎沒說話,反而?看了她?兩秒,微微俯身:“於?池,我剛剛才發現,你好像一直很?信任我。”
於?池下巴往後縮了下:“嗯?”
青黎看著她?的眼睛:“你就這麼沒有防備心?嗎?”
“我,我當然有,”於?池抿唇,想?了一會兒,小聲說:“可你是我姐姐啊,雙胞胎姐姐……”
從更早更早以前,就共用一個子?宮呢,多麼親密,好像永遠無法割裂。
青黎沒想?到會得到這麼個答案,目光不由?得閃了閃。
於?池是在青黎被長輩叫過去說話時才出來亂逛的,剛好在側院的小客廳碰到於?晨,結果話不投機半句多。
“他會去跟大人告狀嗎?”於?池問。
青黎說:“他比你我大了快十歲,哪有臉告狀。”
“也對。”於?池走在青黎身側,她?是一個很?容易跟其他女孩交朋友的性格,平常女孩子?之間類似於?挽手的動作,她?若是想?,一般都能自然而?然地主動去做。但也不知道怎麼的,如今她?明明跟青黎也算很?親近了,可在對方身邊,她?的舉止反而?沒有那麼放鬆。
於?池將兩隻手背在身後,手指亂七八糟地扭著,又問:“你是不是跟他結過梁子??”
青黎搖頭,說:“不過是因為爸爸接了公司,大伯卻?沒有。”
於?池說:“啊,我知道,豪門內鬥。”
青黎聞言輕笑了下,也沒反駁。
等到晚上,於?池現場光紅包都收了十多萬,立馬把白天的不開?心?忘得乾乾淨淨,在回家的路上忙著給手機幾個群裡發紅包、搶紅包。
“是以前的群,有從小玩到大的好朋友,還?有打工認識的兩個女孩,”於?池笑嘻嘻地說:“苟富貴,勿相忘!哈哈,好不容易過節,我要多給她?們發點紅包。”
她?還?把群裡麵好笑的聊天記錄分享給青黎,但一直到下車,她?都沒有提之前的“家人”。
於?榮年和沈曼還?在於?家老宅那邊陪著老人家守夜,小一輩卻?沒有那麼拘束,吃過年夜飯後就散得七七八八。
青黎對節日沒那麼重視,自然也不想?熬夜,到家沒多久就換下睡衣打算上床,結果於?池抱著一捧不知道從哪兒弄得煙花過來敲門。
“小李叔叔買給他閨女玩的,剛才走的時候留了一份,我們去放吧!”
這個城市裡私人被限製放煙火,但在於?池的老家,過年放煙火是必備節目,身在偏僻的鄉下,城市裡的那些管製條款再管製也管製不到她?們頭上。
“他留了好多呢,種類還?齊全,”於?池晃了晃手上的盒子?,雙眼亮亮的看著青黎:“走嘛,姐姐,放煙花去。”
輕柔的聲音讓青黎不禁勾了下唇,她?說:“好吧。”
青黎回身去衣帽間拿了件厚厚的羽絨服套上,然後隨她?下樓。
於?池沒有她?那麼怕冷,隻穿了件毛衣就往外跑。
院子?裡燈都亮著,沈曼喜歡牡丹,花園裡種了不少,寒冬時節,島錦牡丹雖然枯了,但兩側還?有很?多羽衣甘藍,被花匠打理得很?好,瑰麗的枝葉盛開?繁茂,酷似牡丹。
小李是平日送青黎和於?池上學的司機,家裡的女兒才六七歲,所以買的煙火也都是兒童無害版的。
於?池把摔炮給青黎:“你玩這個,這個一扔就行了,不炸手。”
於?池自己玩那種需要點火的,家裡沒人抽煙,她?差點連打火機都找不著,最後還?是去問傭人借的。
因為知道主家們過年在老宅,所以彆?墅這邊的管家和謝阿姨都告假回去團年了,隻留下幾個年輕的傭人在。
於?池這一鬨騰,倒是把人都聚到前院,煙花沒幾個,氣氛倒是一下子?就熱鬨起來了。
“這個扔出去會陀螺轉,亂跑,你來這。”
於?池伸手把青黎往後拉一拉,然後才點著手裡的線撚兒,火星一亮,忙扔了出去。
年關前後沒有下雪,院子?裡乾乾淨淨,煙花落地後從旁邊竄著火星,很?快便越來越大,形成五顏六色的火花,打著轉兒在石磚地板上亂竄。
離得近的人忙往後麵退。
於?池嘻嘻哈哈地笑,隨後又把小陀螺分了,四五個人同?時點著往外扔。
還?有降落傘型的,小吐珠的,蝴蝶狀的,呲花的……
“摔炮扔完了嗎?”於?池問她?。
青黎:“嗯。”
於?池手裡隻剩下一盒仙女棒,她?給其他人每人分了一根,給青黎留了兩根:“抓好,我來點。”
青黎伸出手把兩根細細的仙女棒抓住。
於?池“啪嗒”一聲按下打火機,橙藍色的火苗躥出來,映進一雙眼睛裡,又逐漸變成兩朵閃爍的煙花。
她?把打火機收了,看著青黎,眉眼彎彎,笑容燦爛。
青黎不由?得也笑了,把左手拿的那根給她?:“給你一個。”
於?池接過去,開?心?地甩了兩下,火花哧哧響,在半空中彙成圓圈,她?晃了幾秒鐘,又轉頭看青黎。
她?的姐姐穿著一條長長的白色睡裙,露出的裙擺和領口都有花瓣形狀的滾邊,外麵裹著雲朵般軟綿的羽絨服,手上有一束明滅絢麗的花,身後是佇立在夜色中漂亮的城堡。
像童話故事裡不染塵埃的公主。
於?池無法形容這一刻她?心?底那猶如水潮般的悸動。
她?怎麼可能是我的姐姐呢?
——
過完年,青黎比往日裡忙了些,融科信息這幾年的分紅金額碩大,即便是於?榮年同?意,也需要被安上各種名頭才能分批次轉過來。
組建新的公司不難,主要是如何獲取資質認證。青黎沒打算從零開?始,直接在市麵上挑選了兩家之前就合作過的、已經在成熟運作的機構,強勢買下股權後反客為主。
除此之外,最需要用心?的還?是人。
想?要組建一支研究團隊,資金、器材、場地都可以假手於?人,但核心?人才卻?需要青黎慢慢去篩選。
於?池也很?快就把補課項目重新提上了日程,每天都埋頭苦讀,或許是因為基礎差,也因為真的在努力?,所以顯得進步飛快,各方麵都有點突飛猛進的勢頭。
三月份學校聯合考試,班裡一共三十五人,於?池終於?擺脫了中下遊,成功擠進中上遊的名列,排名第十七位。
於?池特彆?有成就感,對自己很?滿意。
“我也很?滿意,”孟苒彈了彈自己的試卷,“倒數又怎麼樣,反正我再過幾個月就出國了。”
班裡打算出國的人不少,像孟苒這樣為了躲避可怕的高?考,以及打著“鍍金”想?法出國留學的占一大半。
於?池沒有一丁點要出國的想?法,她?覺得現在這種生活就很?好很?好了。
放學後她?一個人回家,路上都不跟小李說話,專心?致誌地掛著耳機練習聽?力?。
青黎年後很?少來學校,但也正常,她?被保送了嘛——禹城大學的生物科學與生物技術專業。
於?池也暗戳戳地給自己定了個目標,禹大的經濟管理專業,她?之前悄悄查過,去年的分數線是695。
嗐,反正,就很?任重道遠。
此時正是陽春三月,彆?墅區牆上垂掛的薔薇藤蔓已經逐漸吐綠發芽,一眼望過去綠瑩瑩的,黑色的轎車緩緩從牆下開?過,像極了某個電視劇裡被精心?調整銳化過的場景。
停車的時候,於?池一轉頭,就看見花園裡開?滿三角梅的地方站著兩個人。
青黎,另一個是賀之雲。
隔得遠,她?又在車上,其實根本聽?不到她?們在乾什麼,但於?池臉上的表情還?是消失得乾乾淨淨。
於?池下車,車門關上的時候,“砰”的一聲響。
遠處的兩人同?時轉過頭。
“於?池。”青黎出聲叫她?。
於?池麵無表情地走過去,站在青黎旁邊,然後問:“你來乾什麼?”
賀之雲說:“我有點事,找青黎問問。”
於?池皺眉:“什麼事?”
“於?池,”青黎說,“不可以沒有禮貌。”
於?池像被戳破的皮球,瞬間偃旗息鼓。
“沒事。”賀之雲沒什麼表情,隻是看著青黎,說:“我不會勉強你,我可以等。”
於?池立馬跟彈簧一樣,一下又來勁了,青黎還?沒說話,她?就扯了下唇,理直氣壯地說:“你不用等,我姐姐不喜歡你。”
於?池的話音一落,空氣如同?凍結,連風都好像停了。
於?池像是沒感覺到,轉頭看青黎,手也伸過去拉著她?的手臂,說:“我沒說錯吧?姐姐。”
青黎看了她?一眼。
於?池被她?平平淡淡的目光一掃,突然在心?底生出一種莫名的無所遁形的感覺,身體都抑製不住地想?發抖。
好在青黎很?快就收回了目光,重新落到神色已經極為難看的賀之雲身上:“抱歉。”
賀之雲臉上閃過一絲幾不可聞的戾氣,他閉了下眼睛,垂在腿側的雙拳緊攥。
青黎,我給過你機會了,我給過你機會了……
賀之雲睜開?眼,卻?沒說什麼,隻是臉色陰沉地看了看二人,隨後直接轉身離開?。
過了一會兒,青黎開?口:“於?池……”
於?池立馬鬆開?抓住她?胳膊的手,說:“我錯了!我不應該沒有禮貌!”
青黎看著她?:“你……”
於?池瞪大眼睛:“我錯了,我下次改,姐,姐姐。”
青黎有些無奈,片刻後又覺得好笑,隨意道:“算了。”
於?池胸腔裡劇烈跳動的心?臟終於?平緩了幾分,她?跟在青黎身邊往室內走,這才小聲問:“他是來給你表白的嗎?”
青黎嗯了聲。
於?池問:“你不喜歡他的,是吧?”
青黎瞥她?一眼。
於?池有點緊張,判斷能力?急速下降,抿唇,悶悶地說:“你上次說過,你不喜歡他的……”
青黎:“那你還?問。”
於?池鬆了口氣:“我再確定一下。”
青黎:“你現在再確定是不是本末倒置了。”
於?池不說話了。
沈曼正在客廳喝茶,看見兩人進來,問:“之雲呢?走了?”
青黎點點頭:“他直接回去了。”
“這孩子?,我還?想?留他在這吃晚飯呢,”沈曼放下杯子?,又好奇地問:“青黎,他來找你乾什麼啊?”
於?池正在想?要怎麼幫青黎遮掩過去,就聽?青黎說:“他說自己馬上要出國去留學,今天向我表白,但我不喜歡他,所以就拒絕了。”
沈曼是過來人,兩家又走得這麼親近,她?自然能看出來賀之雲喜歡青黎,也能看出來青黎應該是不太喜歡賀之雲的,至於?被人表白後乾脆利落地給出拒絕的事,也確實很?符合青黎的性格。
不過真聽?青黎這麼直白地說出來,沈曼還?是一愣。
“嗯,不喜歡就拒絕,挺好的,這樣也不耽誤人家。”沈曼頷首,想?了想?,又放輕了聲音,說:“青黎,小池,我希望以後你們倆都能找到自己真正喜歡的人,不用將就,也不用妥協。媽媽要求不高?的,隻要你們過得開?心?幸福就好,媽媽都支持。”
青黎聞言一笑:“謝謝媽媽。”
於?池微怔,半晌後也扯出了一個笑臉。
她?去看青黎——喜歡的人嗎?是啊,她?以後也會有喜歡的人。
她?的姐姐,會喜歡什麼樣的人呢?
又會和什麼樣的人共度一生?
於?池垂下眼睛,然後就發現自己更討厭賀之雲了,明明對方也沒做錯什麼,自己跟他更是不怎麼交際,但還?是覺得討厭。
好像僅僅是他能光明正大地朝青黎表達喜歡這件事就足以令她?厭惡。
於?池有些陰暗地想?,等以後我繼承了公司,第一件事就要把賀家這個合作夥伴踹掉,再也不要看見他,再也不要讓他出現在青黎麵前。
因為這個想?法被她?暢想?得過於?具體,以至於?淩晨一點了,她?還?被刺激著在書桌前伏案苦讀。
好氣!
——
“你眼袋都要掉地上了。”孟苒說。
於?池放下筆,摸摸臉:“真的假的?”
孟苒認真地嗯了聲,還?把自己的小鏡子?遞過去,說:“好姐姐,咱大好年華正青春,能彆?天天這麼灰頭土臉的,行麼?”
“哪有灰哪有土,”於?池對著菱花鏡左右看自己的臉,她?雖然一直鉚足了勁在學習上下功夫,但平常的運動也沒有少,上周末還?去打網球了呢,而?且每晚她?都會認認真真地抹潤膚霜,一瓶都大幾千上萬塊!
“還?好吧,我覺得我皮膚比以前好多了,”於?池放下鏡子?,問:“我是不是最近又白了點?”
“咱倆待一塊這麼久,你怎麼對自己要求還?是這麼低?”孟苒一臉恨鐵不成鋼,但即便如此,她?還?是把拇指和食指掐出一條縫,說:“也就白那麼一點吧。”
於?池點點頭,想?了想?,說:“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像我姐那麼白。”
“你真會想?,”孟苒托腮,語重心?長地說:“知足吧,你現在比剛來的時候白的可不止一星半點,我剛見你的時候,那可真是……”
於?池好奇:“什麼?”
孟苒壓著聲音說:“小黑球,大白牙。”
於?池瞪大眼睛:“怎麼可能?!”
孟苒說:“騙你做什麼,我都沒跟你說,當初要不是看在青黎姐姐的麵子?上,我都不想?帶你玩。”
於?池聞言一愣,突然不說話了,眼睛重新看向那道數學題。
孟苒慢了半拍,於?池都垂下頭了,她?才反應過來自己可能傷了人自尊,立馬開?始彌補:“我不是那個意思,你是我姐,我當然帶你玩啦。而?且你也沒那麼黑,是,嗯,是小麥色,國外好多人都追求你這種膚色,人家還?花錢花精力?美黑呢……”
於?池捏了捏筆杆,她?莫名想?起來很?早之前青黎跟她?講孟苒的性格很?好,還?建議她?從高?二開?始上,還?幫她?選了這個班,又讓於?榮年親自送她?入學……
孟苒湊過來瞅她?:“於?池,你不會生氣了吧?對不起哦。”
“沒有生氣。”於?池搖了搖頭。
其實已經完全超出她?的預期了,她?原本以為自己會很?難融入,甚至可能會因為跟不上學習進度而?引起同?學間的譏笑和孤立,但實際上並沒有。
這當然不僅僅隻是因為所謂的家庭身份或者其他學生的道德素質好,而?是因為她?上的是學習環境相對寬鬆的高?二,因為這個班裡有性格活潑、而?且會對家人護短的孟苒,因為當初她?進這個班時,校長親自把她?送到班級裡的排麵。
而?現在,她?還?多了一個能為之用儘全力?的目標。
誰能知道到底是從哪一環開?始的呢?
“真沒生氣?”孟苒還?在追問。
“這有什麼可生氣的,”於?池把筆杆在指間飛快地轉著花,抬頭,有點得意地說:“我姐第一天見我的時候,就說我的膚色很?漂亮了!”
於?池說著說著去看自己的手,不事生產之後她?的皮膚確實被養的白嫩了許多,但底色還?是帶著些淺淺的水蜜色。
我姐都說好看,我才不追求白呢!
她?這樣想?著青黎,就感覺口袋震了下,打開?手機後剛好看見對方在給她?發消息。
於?池把筆撂下,身體倚上椅背,這才點開?聊天界麵。
青黎:於?池,江河來禹城了,而?且表明是來找我的,你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嗎?
於?池對著那兩個字反應了一下,才猛地站起來。
孟苒被她?嚇了一跳:“怎、怎麼了?”
於?池看了眼她?,又看了眼手機:“我出去一趟,你幫我跟老師請假!”
於?池一點打字一邊往外衝,發了兩句消息之後直接按響了語音。
江河?我哥?我哥來乾什麼?他為什麼要去找青黎?
於?池都按照以前孟苒教她?的逃課手段從學校後門攔到車了,也沒想?明白這到底怎麼回事。
“去哪?”出租車司機問。
於?池連忙報了個地址,是一家咖啡廳的名字。
她?刷了刷手機聊天記錄上麵的幾條信息,勉強拚出來一個過程——
江河來禹城了,而?且直接找到了家裡,他聲稱自己是於?池以前的朋友,還?給門口看了合影照片,所以才被放進去。家裡這個時間段隻有青黎在,結果江河看到她?後又說他其實是來找青黎的,具體什麼事沒有講,隻說在家裡不方便,青黎便讓司機開?車帶兩人出來了。
事?什麼事?
總不能是因為想?她?這個妹妹……
過年前後那麼多天,對方可一條信息都沒給她?發。
於?池緊趕慢趕到咖啡廳的時候,青黎和江河才剛剛坐下,點的飲品都還?沒有端上來。
青黎坐在側麵一個正對門口的位置,於?池一出現便看到了,招了招手,然後對著麵前的人說:“於?池到了。”
“於?池?”江河原本正思忖如何開?口,聞言臉色微變,“江池?!你、你什麼時候把她?喊來了?!”
青黎說:“你做了她?十八年的哥哥,你來了,她?當然要在。”
江河這下連頭都沒回,甚至有些氣急敗壞的意味:“我沒說找她?!我找你!你把她?……”
他話還?沒說完,於?池已經走過來,站在桌旁。
兩人都愣了愣。
隨後江河收斂了臉上的表情,扯出一抹略顯僵硬的笑:“小、小妹。”
於?池眼睫抖了下,江河以前從來沒叫過她?小妹,都是直接喊江池的。
“你變化真大,要是擱路上遇見,隻怕我都認不出你了。”江河看著她?身上聖德學校的校服。
於?池在青黎身邊坐下來,沒應,停了片刻,問:“你來乾什麼?”
“我、我來禹城辦點事,”江河咳了聲,說:“剛好過來看看你。”
於?池:“看我?”
江河點點頭,同?時飛快地覷了眼青黎。
青黎聞言道:“江先生剛剛可不是這麼講的,你不是說是專門來找我的嗎?還?說有一件跟我有關的、非常重要的事要告訴我。”
青黎看著他:“你現在能說了嗎?”
似乎完全沒想?到青黎突然來這麼一出,江河這會兒有點支支吾吾的:“呃,這個……”
這個時候,剛好之前點過的飲品被服務員端了上來。
青黎沒有立即追問,反而?停下來,問於?池:“你想?喝什麼?”
於?池此刻沒有心?情去想?,便說:“我都行。”
青黎卻?又問:“你喝咖啡還?是喝其他的?”
於?池:“我要跟你一樣的。”
青黎說:“我點的鮮奶熱可可,是熱的哦。”
於?池轉過頭看向她?,青黎神色很?平靜,眼睛直視自己的時候,好像一下子?就把她?因為突如其來的闖入者而?莫名產生的不安和焦躁壓下去了幾分。
青黎問:“你想?喝熱飲嗎?”
於?池停頓了下,然後說:“我看看飲品單。”
青黎把桌側放著的飲品單遞給她?。
於?池看了一會兒,抬頭對尚未離開?的服務員說:“我要一杯厚椰拿鐵,意式加濃,正常糖,少冰。謝謝。”
服務員很?快應下走開?。
於?池在心?裡輕舒了口氣,然後看向江河,聲線穩定:“你要說的是什麼事?”
江河並沒有在意她?情緒上細微的變化,聞言緊皺了下眉,“這事兒跟你沒有關係,我隻跟她?說。”
青黎:“我跟江先生素未謀麵,這中間唯一能聯係上的就是於?池,怎麼可能會跟她?沒有關係?”
江河看起來有些煩躁,他比於?池大了十歲,自然也就比青黎大了十歲,可不知為何,如今在對方麵前,他卻?好似白長了十年的閱曆。
“江先生,你今天不說,我便隻是當你找借口想?看看於?池過得好不好,今後都不會再見你。”青黎聲音淡淡,“想?來我爸爸之前也跟你說過,拿了錢,就不能再來打擾於?池的生活。”
“你現在這種行為,違約了。”
於?池咬了下唇內的軟肉,目光盯著江河。
“我,”江河伸手抓著剛剛端上來的冰咖啡喝了一口,咽下去,“我本來也沒想?打擾她?。”
青黎沒說話,隻是用手指輕輕點了點桌麵。
彼此沉默了會兒,如同?陷入一場無聲的博弈。
服務員過來,在於?池麵前放下她?點的咖啡,於?池再次道謝。
江河咬了咬牙,好像在這停頓的功夫裡終於?下定決心?,開?口道:“這事兒說開?了也沒什麼可瞞的,小妹,自從你走之後,我跟咱媽都、都挺想?你的,特彆?是咱媽,哭了好幾個晚上。”
“你也知道,咱媽就是個農村婦女,啥也不懂,那天一群人衝進家裡,她?都嚇傻了,什麼都說不出來。”江河說話越來越有條理,“咱爸死得早,當年的事咱媽不說,誰都不清楚。我也是過年的時候才知道的真相,咱媽那天多喝了點酒,才跟我說的。”
江河特意咳了聲,看了眼青黎。
青黎神色不變。
“當年他們倆在工地乾活,日子?過得苦,懷孕的時候營養不好,咱媽當年又是難產,所以孩子?一生下來就很?虛弱,咱爸擔心?養不活,沒辦法,”江河頂著兩個人的視線,硬著頭皮道:“真是沒辦法,他不是偷孩子?,他就是把兩家的孩子?換了下,真是沒辦法啊,於?家有錢,不缺這救命的錢,咱家不行,擱咱家孩子?肯定活不了……”
於?池如遭雷殛。
身體弱,救命,養不活……
她?猛地轉頭去看青黎。
青黎沒看她?,視線還?在江河身上:“你的意思,我不是於?家的孩子??”
她?聲音平靜,並沒有多少起伏,以至於?江河還?以為她?不信。
“對!你才是我妹妹!”江河聲量都大起來了。
青黎說:“那雙胞胎怎麼解釋?”
江河說:“那是他們於?家仗著有錢有勢,兩個女兒都想?昧下!所以才編出來的謊話!”
他這話說出來充滿了嫉惡如仇、義正詞嚴的意味。
青黎換了個姿勢,後背靠上沙發靠背。
於?池一直在盯著她?,所以幾乎是瞬間,她?便發現對方微微皺了皺眉心?。
於?池沒明白那意味什麼,張唇,卻?硬是沒發出聲音。
“你跟沈阿姨長得真像,一看就是母女,簡直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你如今一回來,倒顯得青黎和於?叔叔太不像了,跟不是一家人似的……”
“你們倆真是雙胞胎嗎?長得不像哎……”
“異卵雙胞胎也是雙胞胎……”
她?真的是我雙胞胎姐姐嗎?
是嗎?
她?不是。
她?真的不是!
她?肯定不是!
青黎突然拿出手機,當著兩人的麵點開?了通訊錄。
“你要乾什麼?”江河驀地生出警惕。
“當然是給我爸媽打電話確認。”青黎說。
江河都懵了,在他原本的猜想?中,他麵對的應該是個病弱單純的小丫頭,乍聞真相,必然會驚慌失措,即使是在於?家父母有心?掩蓋事實的前提下,她?也會擔心?事情爆出來鬨大而?影響自己的生活。
但對方沒有,她?還?把江池叫過來了,江池過來了也沒事,一個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長大的小屁孩,隨便糊弄兩下賣個慘就行了。
可現在,對方的第一反應,竟然是直接要把布扯下來,鑼對鑼鼓對鼓的當麵對質!
江河暫時還?不想?跟於?榮年對上。
那樣一個商業巨鱷,驟然之間,他連站在對方麵前的底氣都沒有。
“先、先彆?打!”江河幾乎想?把那手機搶回去,他手掌按著桌子?,語氣急切:“我、我暫時還?不想?把事鬨大,你想?想?,鬨大了,你還?怎麼在於?家待!”
青黎手指微頓,抬眼:“我不明白你什麼意思,你若是不想?讓彆?人知道你說的所謂的事實,又何必過來找我?”
“我的意思是,我就是,我就是想?告訴你而?已,你是我妹妹,你應該知道自己的親生父母是誰!”江河急中生智。
“可無論?你說的話是真是假,它?不僅僅隻跟我有關,這是兩個家庭之間的事。”青黎停了下,然後轉頭,終於?看向於?池:“於?池,你覺得呢?”
“我……”
於?池從一開?始看到江河來禹城的信息後,就沒有對他抱有過好的幻想?。
她?親眼見過對方拿下一百萬現金之後,好說歹說勸她?跟著於?榮年走時的麵容——臉上的皮膚是一種亢奮的潮紅,瞳孔放大,說話像喝醉了酒,從內到外充斥一種陷入暴富的興奮勁兒。
他們都說於?榮年是她?的親生父親,跟著他走以後就能過上好日子?,就好像那張鑒定書一掛出來,她?就要立馬跟以前的生活切割,然後開?開?心?心?地投入有錢人的懷抱才是對的。
怎麼可能呢?
少年人的自尊心?遠比人們想?象的要強,一百萬是很?多,但她?還?年輕啊,她?才十八歲,她?甚至在那件事發生的幾天前還?因為想?家而?在深夜給家裡哭著打電話。
她?不會隻覺得天上掉餡餅的快樂,她?同?樣非常明確地知道自己被這十幾年來所謂最親近的人給毫不留情地賣掉了。
於?池回到於?家之後,並不是沒有設想?過他們找過來的模樣,她?假想?過很?多原因,但最後落到實處的,永遠隻有一個:若是江河再來找她?,最大可能還?是因為錢。
因為於?家比他們曾經以為的有錢太多了。
一百萬算什麼,一百萬不過是零花錢。
於?池唯一沒想?到的是,江河找過來後的目標竟然是青黎,同?時還?拿出一個所謂的事實真相。
江河是想?拿捏青黎要錢。
於?池看了她?“哥”一眼,聲音淡淡的,說:“青黎,給爸媽打電話吧,我也想?知道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