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誰的吩咐?”雲冉呼吸不勻,絞緊帕子。
小廝們對視一眼,便又笑道,“周汝成的吩咐。”
果然是周汝成。雲冉正為靈棚的事作嘔,此刻再聽,隻覺得心口的火蹭的躥起來,忙命人攔著他們。
那兩人竟直接橫撞過來,一邊嚷嚷“讓讓”一邊道,“屏風上又沒白紙黑字寫你們周家的。小的們隻拿錢辦事,二奶奶何必為難!”
他們用屏風格擋,雲冉怕壞東西,又氣又急,竟讓他們糊弄跑了。她連忙趕去庫房,竟看到本該守在庫房的打手坐在一處喝酒博戲。
“我花了銀錢,雇你們看家護院,你們怎麼在這裡偷懶呢?”
那打手一個賽她兩個壯碩,好似聽到什麼天大的笑話:“二奶奶這是什麼話?便是拉磨的牲口,也該給人歇息的機會吧!”
雲冉耳邊嗡嗡作響,徹底明白過來。
他們肯定收了周汝成好處,才故意如此。什麼活都不乾,竟兩頭收錢。吊唁的流水席還得開三五日,若真讓周汝成差人明目張膽地搬下去,豈不要把周宅搬空?
她越想越憋悶,忙趕到二院。那兒近百張桌子,賓主一堂,正吃得熱火朝天,嘈雜非凡。
雲冉一眼相中正在和客人敘話的林無霜,將她叫到旁,將方才諸事細道一番。林無霜立時柳眉倒豎,咒罵道:“好個沒皮沒臉的破落戶,妹妹莫怕,我去同他說理!”
“嫂子。”雲冉卻忙擋在她麵前,瞥了眼阿娘和祖母的方向,“嫂子,還是莫把事情鬨大,免得我阿娘祖母擔心。”
她實是沒想到她們會親自來,縱然自己如今處處不如意,也害怕她們知道。
林無霜忖了片刻,歎口氣,便讓丫鬟綠枝快去找管事周冬晴。
“潑天的銀子撒出去,差他再雇些新人過來。我便不信,周汝成都能給他策反了。”
她平日吃齋念佛,沉默內斂,但麵對外敵,倒生發出彆樣的巾幗氣派。這一點,遠比喜歡窩裡橫的潘姨娘,更得雲冉的心。雲冉得了安撫,稍定心神,便又看向席間。
周汝成竟還和其他客人有說有笑,酒喝得領子裡的時鮮紅綾都翻出來,哪有半點為侄子喪命的哀容?一旁的潘姨娘更出格,明明穿著身素淨衣裳,卻抹了張紅唇,在男人堆間逗留,時不時和周汝成眉來眼去。
周汝成為什麼會知道她們提前雇打手,還刻意買通他們?難不成……雲冉陡然冒出個讓她心驚肉跳的設想,欲找潘姨娘對峙。
還沒近席,周汝成和幾個叔伯便朝她投來猥瑣目光,笑聲細碎刺耳。
“我這侄媳婦雖一身孝服,卻難掩傾城容色,等我繼承家業,定要再給她尋戶人家,風光大嫁……”
雲冉如遭雷劈。便是克己複禮的林無霜,也忍不住道:“叔叔,你平日嘴巴不把閂便罷了,今日是什麼場合,竟說出這種話?何況冉妹妹肚子裡還懷著一個,周家的家業,無論如何輪不到你來當!”
“我不過提個意見,你這婦道人家急什麼?”周汝成喝酒喝得臉紅,哪經得這刺激,竟是拍案而起,“再說了,侄媳婦肚裡的種都沒生下來,誰知帶不帶把?”
一嗓子,引得周遭客人紛紛矚目。林無霜臉色難看到極點,“叔叔放心,冉妹妹壞的肯定是男孩……”
“肯定?”周汝成瞪她,“你怎麼敢肯定?你鑽我侄媳婦肚子裡看過了?”
林無霜臉色漲紅,頭一次,被他粗鄙的話噎得語塞。
賓客如刺,雲冉站在原地,忽然覺得自己好似沒穿衣裳,站在風口中心,被他們用各色目光打量著。她知道,鬨成這樣,阿娘和祖母肯定都看到了。
她耳邊又嗡嗡作響,恍惚間,聽到外院有人傳喚客人到。失神抬眸,便見孟宴寧從那花枝扶疏處,不疾不徐地行來,一襲雪衣純白,燦如神人。
她突然鼻尖發酸,無比的委屈。本以為他不會來了,還暗想著設法去找他,沒想到他又兌現了承諾。
她難掩歡喜,卻又忍不住埋怨,他為何才來?
“冉冉。”孟宴寧走向她,鳳目環視四周,最後定格在周汝成身上。
周汝成忙縮了脖子,半晌不敢吱聲。孟宴寧乃赦縣舉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