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諍走向受傷的訓練家,此刻他們橫七豎八地躺在參道上,輕傷的人在給重傷的人實施急救。
經曆這一晚後,他們中大部分人可能會選擇回家,渡過自己平靜的一生,也許個彆人會愈挫愈勇,當然,還有人不用做這個選擇了,因為他們永遠的留在了今夜。
這樣的人還有很多,遍布整個小鎮。
野村浩平躺在地上,在和屍鬼的近身搏鬥中,他的左胸遭到暗影爪貫穿,折斷的肋骨插進了肺裡。所幸他作為一個資深訓練家,和兩隻精靈建立過友絆契約,恰好岩石係精靈擅長防禦,他護住心臟,僥幸沒死。
路諍走過去,檢查了一下他的傷勢,輕聲說:“野村先生,抱歉。”
野村浩臉色慘白,上麵沒有絲毫的血色,他強行擠出了一個笑容:“抱歉什麼。”
“其實我騙了你,我不是什麼陰陽師。”
“不是陰陽師,那你還說自己有五成勝算?”
路諍掃視附近死去的訓練家,沉默不語,良久之後,他開口道:“野村先生,其實我來之前,找人帶出過消息,不出意外的話,天亮之前就會有人來處理這裡的事情。”
野村浩臉上的肌肉抽動了一下,牽動他胸口的傷口,疼得他咧了咧嘴。過了一會兒,他歎氣道:“唉,年輕人,你這又是何必呢……”
路諍知道野村浩心裡有氣,今晚的事他確實有不可推卸的責任,宮司能開始他的謀劃,和自己的所作所為脫不開乾係。一周目的時候,他沒聽說月見鎮發生過這種慘案,而今卻死了這麼多人,不知道有多少父親失去女兒,又有多少孩子失去母親。
今夜過後,月見鎮十室九空,剩下的羅舍人還會不會留在這裡?一個民族也許就這麼消亡在曆史裡。
如果他不曾來過的話,是不是這些就不會發生?路諍想。
這時,遠程傳來一陣輪胎轉動的聲音,刺眼的燈光照亮竹林相夾的參道。幾輛墨綠色的運輸車先後停在鳥居下。車門洞開,二十幾個男人們從裡麵鑽了出來。
男人們分成兩列往參道上跑,每個人都身形挺拔,披著黑色的長風衣,腰間鼓囊囊的,現在明明是黑夜,鼻梁上卻掛著純黑的墨鏡,看上去像是特勤局的酷哥。
酷哥們人數眾多,一進場就徹底控製了局麵。他們對地上的人逐一檢查,卻沒有絲毫救助的意思,看過一個人的臉後,馬上就換下一個。
這種粗暴的做派讓訓練家們有點惱怒,不過這些人明顯大有來頭,訓練家第一時間沒有發作。
為首的人注意到站著的路諍,他緩緩靠近。此人身高體長,比路諍高了將近一個頭。他走到路諍麵前,低頭俯視,眼神冷漠,身高差帶來的壓迫感讓人覺得有點難堪。
路諍猜到了他們是誰,不過他一向不喜歡聯盟,再加上雄競失敗,所以明知道這些人的目的,卻故作冷淡地問:“你們是誰?”
“我們是獵人公會的。”為首的人從懷裡掏出一張照片,放在路諍的麵前:“你見過這個女孩麼?”
所謂獵人,是賞金獵人的簡稱,意思是說,他們是一夥收錢辦事的民間機構。
路諍一愣,這個說法似乎和他想的不太一樣。他低頭看去,那是一張亞麻色頭發的女孩騎馬的照片,攝影師用的焦距很遠,隻拍到了女孩的側臉,看上去是偷拍。
低頭的時候,路諍眼角的餘光看到了男子的皮靴,他認得這種形製,這是軍靴。
這些酷哥絕不是什麼賞金獵人,而是軍人。不過按尚口晴的說法,她老爹是聯盟的大貴族,能調到軍人救助女兒也不算什麼,不過不知道為什麼,他忽然想起了當初在火箭隊基地外用武裝直升機進行大屠殺的國土安全部。
這時,神社中庭那邊響起了一個聲音:“隊長!人找到了!”
一個戴墨鏡的酷哥把躲在神社裡的尚口晴拽了出來。
“放開我!放開,我不願意跟你們回去!”尚口晴好不容易從家裡跑出來,當然不願意就這麼被逮回家。
但酷哥的動作相當粗暴,拽著她的手腕硬生生把她從躲藏的建築裡拖了出來。
“你弄疼我了!”尚口晴大叫,她的手腕上有傷,被這麼一捏,傷口破裂,血又流了出來。
路諍心裡咯噔一聲,“你們——!”
但還不待他說完,一把消音手槍抵住了他的額頭,下一刻,“砰”的一聲輕響,子彈貼在路諍的額心發射。他身子一軟,歪倒在地。
看到這一幕,所有人都愣住了,有人意識到不對,但已經晚了。
男人從路諍的屍體上跨了過去,淡淡地說:“清理乾淨。”
伴隨一聲聲輕脆的槍聲,鮮豔的血花從訓練家的顱心綻放。
此時,遠處神社的建築裡,三個鬼頭鬼腦的家夥們縮在牆根後麵觀察,看到這一幕,傲世深淵瞪大了眼睛,差點叫出聲來:“喂——!”
旁邊的傲世風雨一把把他的嘴巴捂住。
他們本以為從車上下來的是聯盟的人,因為陣營問題,他們不想和官方照麵,所以第一時間藏起來了。但沒想到這群人進來以後居然開始屠殺幸存者,自己反而因為躲藏起來,僥幸撿回一條命。
三人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隻覺事情詭譎,均是震駭莫名,躲在建築物的牆根後麵一動不敢動。
尚口晴被男人從中庭拽到參道,上一刻她還在鬨騰,眨眼間就看男人把槍抵在路諍的額頭上,槍開了,她的腦海一片空白。
過了片刻,她緩緩回過神來,路諍的屍體已經趴在地上,就仿佛剛才發生的一幕中有一段時間憑空被剪掉了似的。
尚口晴瘋了似的掙紮,她的力氣很小,不足以從男人的控製中擺脫,但她手腕上的傷徹底破裂了,大片鮮血流了出來。
注意到她的傷勢,男人的手鬆了一下,借著這個機會,尚口晴一下子躥到路諍的身前。
這是一個失誤,因為目標身份特殊,辦事的人擔心過度使用暴力會出現差錯。不過這個失誤很小,現在這裡被幾十號訓練有素的武裝人員包圍,目標插翅難飛。
“小獰?”躥到路諍身邊的尚口晴用手推了推他,輕聲呼喚。
但路諍趴在地上一動不動。
茫然還沒徹底消退,悲傷來不及醞釀,但現在這個孩子必須要接受現實了,城堡外麵的森林是自由的沃土,也是黑暗的獵場。傲骨燕自由的代價,就是要自己去學會尋找食物,並且躲避獵手的抓捕。
開槍打死路諍的男人臉色一沉,這項任務關乎到關都的未來,不容有失,而且他們時間緊迫,另一波人隨時會趕來這裡。他使了個眼色,前後幾個男人往尚口晴那邊靠過去。
尚口晴蹲在路諍的身前,吐出了一口氣。這口氣吐出去的時間很短,還不夠男人走到她身前,但又似乎很長,長得足夠一個孩子長大。
此刻,尚口晴做出了一個決定,她把手伸進自己的口袋裡,口袋裡有一片紫黑色的石片。據說這片石片很危險,她也親眼見證了有人為它做出過什麼,不過她不在乎。她猛地把石片插進自己手腕上的傷口裡,傷口繼續迸裂,鮮血從靜脈溢出,一下子浸潤了整片石片。
男人準備把這個小女孩攔腰抱起,抗在肩膀上,但下一刻,他的動作停住了,臉上失去了全部的血色。
一隻白色的手從他的胸口貫穿,上麵握著一顆還在跳動的心臟。
所有靠近的男人們忽地止步,直覺渾身僵硬。他們的同伴死了,殺死他的一隻從石片裡伸出來的手。那枚石片懸浮在尚口晴的麵前,上麵沾了她的血,不斷發出血紅色的閃爍,像是正在興奮得顫抖。
另一隻手從石片裡探出了出來,然後是一顆畸形的頭顱,最終它整個身體都從裡麵爬了出來。
那不是一個人,而是一隻古怪的精靈,它通體呈白色,身材矮胖臃腫,但眼睛卻一片血紅。它有雙腳,卻不踩地,而是微微懸浮起來,像是一團白色的影子。
白色的精靈舒展著身體,它張開血盆大口,把從男人的胸膛裡掏出的心臟湊到嘴邊,緩緩攥緊,殘餘的血從心房裡流了出來,透過它的指縫,滴落在嘴裡。血跡染出一抹紅色,像是在白紙上畫出了一彎鮮豔的嘴唇。
它享受完了血食,一揮手,把乾癟的心臟丟了出去。
男人們的目光隨著那顆心臟看向地麵,卻忽然發現不止從何時起,神社的地麵全部化為一片暗紅,像是塗上了一層凝固的血。
他們抬眼看去,天空中出現了一道裂縫,像是世界的傷口,紅色的光就是從這道裂縫裡照出來的,把地麵染成一片血紅色。
直覺告訴他們,這道裂縫的出現和那隻白色的精靈有直接關係。他們咽了一口唾沫,舉起了槍,但卻不敢扣動扳機,紛紛把目光投向為首的高個子男人,那是他們的指揮官。
指揮官從錯愕中回過神來,沉聲說道:“不要驚慌,那是皮可西,用精靈解決。”
說著,他從腰部摸出精靈球丟了出去:“去吧,怪力!”
見指揮官做出決斷,隊員們也紛紛跟進,“妙蛙花!鐵甲暴龍!風速狗……”
他們召喚出了很多精靈,尤其是怪力,因為隊長判斷,那隻白色的精靈是皮可西,皮可西是一般係,作為格鬥係的怪力對皮可西有壓倒性的優勢,所以每個人都召喚了一隻怪力,現在參道上的怪力不下20隻。
精靈們密密麻麻排成一排,個個資質不凡,又得到了很好的培育,全部進化到頂點。這是一支強悍的軍事力量,足夠攻略任何一個武裝部門。
強大的隊伍讓男人們從愕然中恢複了一點信心,因為他們不僅本人武裝到了牙齒,而且每一個人都是精英訓練家,背後更是站著組織。
不過,他們的心裡還是有一種隱隱的不安,因為眼前這隻精靈,和皮可西有明顯的區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