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憐也就沒事了。
這時,旁邊傳來一聲驚呼:“你們放開我!”
我轉頭望去,心一下子涼了,隻見另一邊,小憐沒有按我的吩咐躲起來,她擔心邦彥,結果被村民們圍住了。她還想掙紮,但幾個壯漢已經把她的手反曲到背後了。
“小憐!小憐!”我擔心地叫道。
趁我分神的空擋,有人從後麵猛地用棍子搗中我的膝蓋,我下肢一軟,跪倒在地。無數的棍擊落了下來,我雙手抱頭護住自己的頭,但我的臂骨本來就有傷,現在受到棍擊,大概已經被打斷了。
最狠的一擊正中我的後腦,我眼前一黑,支撐不下去了,麵朝下摔倒在地。
更糟糕的是,那枚黑色的石頭從我的懷裡咕嚕嚕地滾了出來,滾到所有人的麵前。
人群愣了一下,隨後響起七嘴八舌的議論聲。
“是你!”“神石原來是你偷的!”“這麼說,人也是你殺的?”
他們趕快控製住我,幾個人用腳踩住我的頭、手、還有背,我就沒法再站起來了。他們一邊咒罵著,碾動腳掌,把我的手踩得鮮血淋漓,更多的人用棍子猛擊我的腿,把我的腿骨也打折了。這下,我徹底失去反抗能力了。
我有點慌亂,努力側頭,想要去看小憐那邊的情況,但我的臉被人用腳踩住了,視野中隻能看到密密麻麻的腿,像是牢房的柵欄。
這時,宮司走了過來,他俯身撿起地上的石頭,說道:“既然真凶落網了,其他人自然就是無辜的,把他們放了吧。”
聽到宮司的命令,控製小憐的人鬆開了她。她站在遠處,呆呆地看著被人踩在腳下的我,沒有第一時間走過來。
“小憐,不是這樣的!”我想解釋。
宮司說:“事情的原委已經很明朗了,是阿醜偷了神石,然後嫁禍給外來的客樣,導致我們做出冒犯的舉動,真是該死。”
他轉身朝小憐和邦彥那邊鞠了一躬,“請客樣見諒,神社對您的遭遇表示歉意,之後我們會正式道歉,以及做出合理的補償。”
邦彥沒有說話,隻是直勾勾地盯著我看。
“小憐!你聽我說!宮司不是為了神石才囚禁邦彥的!他是想利用這件事強迫你!”我語無倫次地辯解。
小憐慢慢走過來,輕聲說,“阿醜,你為什麼要偷神社的東西?”
我掙紮著抬起頭,卻看到一對眼神陌生的眼睛。這一刻,我徹底慌了,“我隻是想要治好自己的病,我從沒想過其他的東西!”
小憐沒有接受這個解釋,她低頭俯視我,說:“你這麼做是不是為了害邦彥?你以為害了邦彥,我就能跟你在一起了?你做夢!”
“小憐,不是這樣的!真的不是這樣的!”我大吼。
“阿醜,”她搖著頭,輕聲說:“我對你太失望了。”
我感到非常委屈,想要大哭:“小憐,真的不是這樣的!”
她沒有再聽我的辯解,跑開了。
我忽然失去了全身的力氣,身上的傷也不疼了,黑暗正無聲地向我籠罩過來,真像是一場墜入深海的噩夢。
我被關在神社本殿的地牢裡,他們用鐵釘鑿穿了我的肩胛骨,然後給我帶上木枷固定住雙手,在腳踝上戴上鐵鏈。這樣,我就不可能憑借自己的力量逃脫了。
開始的時候,我還通過他們給我送飯的頻率算一下時間,但很快,我意識到這個行為是沒有意義的。現在,我的命運完全被其他人的主宰著,如果他們決定把我關到死,我就會被關到死,如果有人覺得我應該早一點被送去聯盟的司法係統接受審判,我就會被送過去。
那麼,有沒有人會為了我,和他們抗爭呢?
我等了很久,我想象中的那個人依然沒有來看過我,就是因為這樣,我才最終放棄了計算時間。我想,她應該已經離開村子了。其實這樣也很好,她自由了。唯一遺憾的是,我沒能與她做個告彆。
至於事情的真相……其實也沒有什麼真相,神石是我偷的,人也確實是我殺的,我沒法反駁。
牢門被打開了,須發皆白的老人走了進來,是那個宮司。
我抬頭看了他一眼,然後垂下了眼簾。
宮司沒有說話,使了個眼色,被他帶進來的隨從按住我脖子上的木枷,然後用醫用針筒抽了我一管血,離開了。
這是他們隔三差五會做的一件事。他們要我的血做什麼?我不關心。
宮司離開以後,門外進來一個穿白色狩衣的神官,那是個年輕人,叫阿浩。他拿進來一個食盒,掀開蓋子,裡麵還有一塊很厚的牛肉餅。每次他們從我的身上抽過血之後,飯食就會豐盛一點,大概是想給我補點血,讓我活得久一點。
阿浩並沒有給我解開禁錮雙手的木枷,他隻是把食盒放在桌子上。我低下頭去,把臉埋進食盒裡,張嘴去夠食物,咀嚼,然後吞咽下去。米粒和油漬塗滿了我的整張臉。
他冷冷地站在旁邊看著我,像是看著一隻把頭伸進泔水桶裡進食的豬。
我其實也覺得這樣很丟臉,可是尊嚴對我來說又算什麼呢?我從來都沒有得到過它,又談何失去?
不過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一定要這樣吞咽食物,其實我真的沒那麼想活下去,大概隻是憑借生存的本能去進食。這是一種慣性,或者,我的內心深處隱隱有一個希望,想要知道小憐的消息,如果她好好的,再也不需要我了,我大概就會安然的去死。
這時,可能旁邊看我吃東西的阿浩看得煩了,說道:“知道今天為什麼多給了你一塊牛排麼?是村子裡有大喜事兒啦,給你加個餐。知道是什麼喜事兒麼?”
我沒理他,繼續張嘴吞咽食物。
阿浩也沒準備等我的回答,他狀若無意地說:“明天就是憐子小姐出嫁的日子,是不是很喜慶?”
我停下了咀嚼,抬起頭看他。
“怎麼樣?牛排好吃麼?”阿浩皮笑肉不笑地問。
“你剛才說什麼?”
“我說,牛排好吃麼?”
“是前麵那一句!小憐的!”
“你說憐子小姐啊,讓我想想……”他故意把聲音拖長,“哦,我好像說過,她要嫁人了。”
聽到他的回答,我心裡一空。我下意識地咀嚼了幾下嘴裡的牛肉,然後吞咽下去,好像是想用這塊肉把我胸膛裡那片空洞的東西填滿。但可能是那處空洞太大了,僅僅憑借這塊牛肉,是填不滿的。
而且那塊空洞正在變得越來越大,大得足夠我整個人坍塌下去。
“新郎是他麼?”我問。
“‘他’是誰?”阿浩仔細打量著我臉上的表情,目光像是一把尖刀,正刻意尋找我內心的弱點,然後捅進去,欣賞我血流如注的樣子。
“就是那個人。”我不想提邦彥的名字。
“哪個人?你不說我怎麼知道?”
我知道他的惡意,但事關小憐,我沒法回避,隻能澀聲說:“邦彥。”
“那個外鄉人啊。”阿浩故意做思索狀,然後嘿嘿笑了起來:“很可惜,你猜錯了,憐子小姐要嫁的不是他。”
我愣了一下,如果不是邦彥,小憐又會嫁給誰呢?這時,一張蒼老的麵孔進入了我的腦海。我緊緊盯著他,“是誰?”
“喂喂喂,憐子小姐結婚,關你什麼事?給你加了一塊牛排,你還不滿足?”他瞥著我,輕蔑地說:“怎麼,難不成你還想吃天鵝肉啊?”
我咆哮起來:“告訴我!新郎是誰!”
“關你屁事。”阿浩冷冷地說。
“告訴我!新郎是誰!”我咆哮著,向阿浩猛撲過去。
我沒能抓住他,拴住我腳踝的鐵鏈崩得筆直,扣住我雙手的木枷被我擰得嘎嘎作響,但它們都太堅固了,我震不開。最要命的是,我肩胛骨的位置,被打入了一枚一寸長的鐵釘,我一用力,骨頭就會裂開。
但我不怕疼,拚命掙紮。
阿浩被我嚇了一跳,連退了好幾步,他看著我,眼睛抽動了一下,“告訴你也沒事兒,是宮司啦。巫女家族和宮司家族的聯姻,還挺般配的不是?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們年紀相差有點大。”
“不應該的!不應該的!小憐他不是喜歡邦彥的麼!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會這樣?”
阿浩冷哼一聲:“還不是你害的?”
我愣住了,看著他。
“你偷了神石,嫁禍給那個外鄉人,導致他吃足了苦頭。那家夥既沒要道歉,也沒要補償,一洗脫冤屈,恢複自由身,連夜就下山了。所以,憐子小姐就被他甩了咯。她從小在山上長大,無處可去,所以隻好答應這樁婚事,不然還能怎麼樣?”
“不是我害的……不是我害的……”我渾身發抖,向他哀求道:“阿浩,你能不能替我轉達小憐,讓她快跑,彆相信宮司,是他故意陷害邦彥的!神石失竊是他的借口,是他利用了這件事,我親耳聽到的!讓她快跑,跑啊!”
阿浩呸了一聲,把一口濃痰吐在我的臉上,“神經病。”
他轉身離開,把牢門關上了,裡麵再次陷入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