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話降臨此刻正躲在一座彆墅的院子牆根後麵一動不動,隔著這麵牆,淩亂的腳步聲正從那邊跑過。他不太敢探出頭來查看,一是不知道從外麵跑過的人是誰,二是不知道外麵有多少人。
現在他身邊一個隊友都沒有。
整支隊伍化整為零的時候,火箭隊的玩家在後麵狂追,為了給他斷後,他身邊兄弟們奮起反擊,把那些追兵引走了,但也叫他落了單。
所以他一路狂奔找到這個低矮的院子裡躲藏起來。
神話降臨想到了當年被金兵搜山檢海的宋高宗趙構,這家夥從河南逃到浙江,再從浙江逃到福建,一路上風餐露宿,夜宿過荒山,躲入過沼澤,出過海,喂過無數蚊蟲螞蟥,據說也因此落下毛病導致終身不育。
他感到有點屈辱,覺得自己像是一條偷了飯店裡的香腸然後被人追著打的野狗,自小長這麼大,他就從沒這麼欺辱過。
他蜷縮著,一邊捏著手裡的精靈球,暗恨不該聽從鳳九的話就這麼輕易把隊伍解散。
周勃不是說嘛,吾嘗將百萬軍,然安知獄吏之貴乎?大丈夫手中一旦失去權力,幾個小吏就能把他捉拿了。想當年闖王大軍在握時逼得崇禎皇帝煤山自縊,兵敗流亡後卻被幾個地方農民用鏟子砍掉了腦袋。
這時,他聽見牆壁外的腳步停了,頭頂響起幾聲鱗片摩擦的聲音。
神話降臨抬頭一看,立刻亡魂大冒,隻見兩條猙獰的阿柏怪正越過兩米多高的圍牆,對他張開巨大的嘴咧。他能清楚地看到阿柏怪嘴裡匕首一般長的毒牙,以及食道打開後暴露在空氣中的口腔黏膜。
神話降臨本能地向側麵一滾。
這救了他一命,阿柏怪的向下撲擊沒有咬中他的頭。兩條大蛇一擊不中再次仰起頭來,蛇軀像彈簧那樣壓縮,準備再次前撲。
神話降臨慌忙丟出自己的精靈球,作為神話的副會長,他身上的精靈配置當然是最頂級的,火恐龍、鐵甲犀牛、水精靈、雷精靈、肯泰羅。
“鐵甲犀牛,衝上去用重踏!火恐龍掩護!”
兩條阿柏怪被輕鬆解決了,但院子裡麵的打鬥也驚動了外麵的火箭隊玩家,他們繞過圍牆蜂擁而至。
這些玩家精靈的質量當然不可能與他這種重氪玩家相提並論,但他們人數眾多,阿柏怪、大嘴蝠、臭泥、猴怪、臭臭花、口袋花、蚊香蝌蚪、穿山鼠等精靈一擁而上,把他圍在了牆角。
全亂七八糟的技能丟過來,前排的鐵甲犀牛、肯泰羅在後排的掩護下勉強撐住,但因為沒法給精靈補狀態,落敗隻是時間問題。
那些烏合之眾大概也認識到被他們堵在這裡的家夥是一條大魚了,有人抽身離開,剩下的人圍而不攻。
神話降臨臉色變化數次,他不想被俘受辱,想效仿西楚霸王烏江自刎,順便在自刎前賦詩一首。不過他事先毫無準備,這時候臨時要他寫首詩純屬難為人,想必曹子建再世恐怕也隻能高呼好漢饒命了。
但若是就這麼命喪亂軍之手,他又不甘心,覺得自己一代豪傑就這麼不明不白掛掉了,豈不冤枉,他還沒來得及找雨季的臭娘們算賬呢。
隨即神話降臨又想到飛將軍李廣的典故,心想大丈夫能屈能伸,一死了之固然容易,但這不是相當於把還在頑強抵抗的弟兄們棄之不顧麼——不行,他要苟活,然後反殺。
神話降臨舉手喊道:“我是神話降臨!”
他本來以為隻要自己報上大名,火箭隊的玩家們還不欣喜若狂把他五花大綁給傲世信條和鬼先生這兩個狼狽為奸的家夥們送過去,然後他該義正詞嚴地喝阻,“王不可辱!還不給我鬆綁?”
神話降臨正腦內小劇場時,剛才離開的玩家們回來了,每個人手上都捧著一大把石頭磚塊。
“嘿呀!”有人遠遠的把一塊石頭丟了過來,正巧砸在他的臉上。
神話降臨被砸得頭破血流,他一時沒搞明白這是怎麼一回事,說好的五花大綁龜甲縛呢?
又是劈裡啪啦的石頭被丟過來,像是下了一陣石雨,神話降臨不得不雙手抱頭再次蜷縮起來。
“這哥們好像是神話的精英玩家,你們說他的分是不是很多啊?”
“多歸多,彆想著搶人頭啊,誰砸死就算誰的!”
“我有沒有說過我小時候站在操場上用石頭砸過校長辦公室的窗戶?砸得可準了!這下爺青回,看我不砸扁這小子的腦袋,嘿……著!”
神話降臨好像有點明白過來了,他們根本就對自己是誰沒半分興趣,剛才一撥人離開也不是通知他們老大的,而是覺得自己有點難纏,硬拚之下有點廢藥,所以去地上撿點石頭當武器。
你還彆說,石頭的殺傷力還蠻強的,難怪古代戰爭中有專門的投石兵。
神話降臨心裡升起一股難以言喻的屈辱,他想站起來,大喊一聲:“我跟你們拚啦!”
然後死得有尊嚴一點。
但他剛一抬頭,又是一塊石頭落在他的腦袋上,把他砸得眼冒金星。
“嗚嗚嗚……我跟你們拚啦……”神話降臨趴在地上,委屈得想哭。
他看著自己一點點下降的生命值即將見底,心想自己終於要解脫了的時候,遠處傳來淩亂的聲音,似乎有另一方趕來,雙方開始交戰,落向他的石雨停止了。
神話降臨艱難地翻了個身,抬起眼簾瞧向來人。但他頭部受傷嚴重,那些人影映入眼中光影十分模糊。
過了一會兒,戰鬥似乎結束了,有人走到他麵前,低頭俯視著他。
“我是神話降臨……我……”神話降臨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了,隻好委屈巴巴地說:“我要求符合我身份的人道待遇。”
“嘿,你們看這個男的還沒死!”那個人說。
神話降臨愣了一下,說話的人聲音清脆,像是個女人。
他努力坐起身,用沾滿土的手擦了擦血呼啦啦的臉,試圖看清眼前的人,這時那人從背後掏出一個瓶子,捅進他的嘴裡,“喏,喝吧,補血的。”
這人的態度像是好心的小姐姐在路邊救助一隻垂死的流浪狗,神話降臨心裡大怒,但身體卻很誠實的“噸噸噸”把喂進自己嘴裡的補血藥喝下去。隨著生命值慢慢恢複,傷勢好轉,他的視覺逐漸恢複。
在模糊的視線中,他看到那人身材欣長,手臂白皙纖細,果然是個女的。
神話降臨定睛想看清她的臉和ID,但剛抬起頭,卻感覺臉上一涼,一大潑涼水從上到下淋了他一頭一臉。
“哇塞,被打得好慘呀,頭上都是血,還不快洗洗。”
神話降臨惱怒至極,心說你他媽的是當給野狗洗澡嗎?老子是神話降臨,神話的副會長!但生氣歸生氣,但他還是很配合地用手把血和泥從臉上擦掉了。
“糕糕,你又這麼好心。”
“他好像是神話的人,是我們的盟友哎,總不能見死不救吧?”
“哼,神話還大公會呢,見麵不如聞名,真是有夠廢柴的。”
“彆這樣,人好歹過來支援我們呢。”
“切,要他們裝好人,不是他們我們會被偷襲麼?”
這些聲音或清脆或刻薄,但無一例外全是女的,而她們說話的口氣讓神話降臨覺得有點耳熟。
他心裡“咯噔”一聲,用手在臉上擦了半天,這才睜開眼睛看清周圍的情景。此刻,在彆墅的院子裡站著二三十個女人,而她們的頭上統一頂著一個大大的公會抬頭——雨季。
神話降臨的臉色青一陣紫一陣,他磨著牙,惡狠狠地說:“好呀!原來是你們!”
聽到他的聲音,前麵那個女玩家回過頭來,對他露齒一笑,“做好事不留名,不用謝我哦。”
神話降臨心說誰他媽要謝你?他剛要發作,卻看到那名女玩家回眸一笑,露出一張英氣逼人的臉。他心裡一震,硬生生把剛要吐出去的臟話咽了回去。
神話降臨忍不住多看了她幾眼,把“糕圓圓”這個名字給記了下來,心說,看在你剛才幫過老子的份上老子不為難你,不過僅限你一個人,你的隊友嘛,哼哼。
“你是神話公會的?”高緣問。
神話降臨“哼”了一聲,雙手抱胸,做桀驁狀。
高緣看了他幾眼,臉上露出同情,然後雙手在他麵前比劃起來。
神話降臨一愣,“你比劃什麼?”
高緣也一愣,“什麼嘛,原來是你不是聾子。”
神話降臨這才反應過來,剛才她比劃的是手語。他感覺自己好像被嘲諷了,但又不知道該怎麼懟回去,於是隻好一個人生氣。
“喂!你不是聾子你就說話呀,你到底是不是神話的人?”
神話降臨心說你問我老子是不是神話的人?你應該問神話是不是老子的人!他挑著眉毛,用成竹在胸的淡定語氣道:“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在下神話降臨。”
他的本意是希望讓這幫娘們意識到自己是神話的副會長,小裝一逼。不料高緣翻了個白眼,“廢話,你當我跟你一樣瞎啊,你頭頂那麼大一個ID誰沒看見?”
“是啊是啊。”旁邊彆的雨季玩家開始群起而攻之,“這幫男寶怎麼一個個都跟沒上過小學似的,連話都不會說,你問東,他答西,真是絕了。”
神話降臨氣得從地上站了起來,摸向腰間的武器,但看著周圍幾十個雨季玩家,打消了要動手的念頭。他伸手指向自己頭頂,“看的到我ID,看不到我公會抬頭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