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彥隻有承認了:“我在犯難。”
虞澤問:“公司的事?”
宋彥搖頭:“是老宅那邊給我打了電話。老爺子上個月不是又發了一次中風嗎?他身體越來越不好了。”
宋彥的爺爺宋正平今年已經九十出頭了。自從第二次退休之後,老爺子受了許多打擊,一個個子孫都讓他失望。但他畢竟還活著,有最好的醫生護士照顧他,他似乎還能活很久。隻是他一直沒有原諒宋彥。
宋彥也不需要宋正平的原諒。不如說反過來,宋彥根本不想和宋正平和解——宋彥的三叔後來被證明與宋若拙飛機失事案有關,宋正平居然還動用了自己的關係,想掩蓋這樁醜聞。
但是三叔挪用公款,內部交易的證據沒那麼容易洗清。宋正平也救不下他,再加上宋彥和宋奇的努力,三叔被判了十五年。雖然之後三叔一家又上訴,官司打了幾年,最終還是逃脫不了入獄的懲罰。
這期間宋正平過了九十大壽。宋彥並沒有去,也沒有送禮。他不滿宋正平對三叔的庇護,所以絕不向祖父低頭。
但是現在,宋彥接到了老宅的電話,宋正平的秘書和醫生告訴他,老爺子很可能熬不過冬天了。自從又發了一次中風之後,老爺子越發虛弱,神智也比之前混亂了許多。
“能來的小輩都來了,隻有你一直沒有出現。老爺子經常念你的名字,有時候會忘記你已經結婚生子了,有時候又說你應該把孩子帶回來給他看看。”秘書把情況大概說了。
然後宋彥聽到電話那頭宋正平的聲音:“給我……我來和他說……”
老爺子的聲音嘟嘟囔囔,幾句話說得顛三倒四。
宋彥掛了電話,沒辦法高興。直到去幼兒園接兒子,和虞澤碰麵了之後,他才不那麼壓抑了。現在虞澤問他原因,他一股腦說了出來。
虞澤說:“我之前也想過這個情況。他總會老,總會走。關鍵是你自己想怎麼樣。”
宋彥說:“我想他對我承認他做錯了許多事情,還有對你道歉……”
虞澤笑了笑:“我對他沒有任何想法。”這是他的真心話。現在他和宋彥很好,他真不把宋正平的那點鄙視放在心上。最難的時候他已經熬過來了。現在宋正平傷害不了他分毫。
“我隻是覺得,他之後會越來越糊塗吧?失去理智真的太可怕了。但是對旁人來說,他卻可以因病忘記自己之前的所作所為,毫無愧疚,怎麼說呢……還真有點不痛快。”虞澤補充說。
宋彥沉默片刻,說:“所以你不反對我去見他?”
虞澤握住他的手:“我們不是說過嗎。隻要不是違法犯罪,觸及道德底線的事情。我們都要支持彼此。如果你決定去見他,我沒什麼好反對的。”
宋彥說:“你說得對,我不能讓他忘記。”
他們聊了很久,直到豆豆從遊戲區離開。宋彥的心情終於又開朗起來,他抱起豆豆,用力親了親他的小臉,說:“豆豆,你想去老宅看看嗎?”
豆豆不知道什麼是“老宅”,他從出生之後一次都沒有去過老宅。
時隔三四年,宋彥再一次回老宅,他沒有把豆豆帶上,一個人回來去看了宋正平。這一天宋正平精神不錯,神智也清醒,記得宋彥是怎麼“叛逃”宋家的。
宋正平正在院子裡曬太陽,看到宋彥,他抬了抬眼睛,眼皮都有些顫抖——他已經離不開輪椅了,但還是抬手,讓宋彥走近些。
宋彥為他推著輪椅,在花園裡慢慢走動。
“我來這裡,是想告訴你,我現在過得很好很開心。虞澤的事業一切順利,我們的孩子很可愛。如果你覺得我離開宋家會後悔什麼的,那是完全想錯的了。”
“你還……記恨我。”宋正平吐字含糊,但他還是說了出來。
宋彥說:“你欠我……不,應該是欠我父親一個道歉。他告訴過我,在他小時候,你對他的要求有多嚴格,甚至到了變態的地步。他小時候得過肺炎,你還逼著他冬泳。他自幼喪母,失去了母愛,在你這裡也隻有嚴格和控製,控製他的成績,他的事業,他的婚姻。甚至連他死了,你都要控製他的死亡報道和影響。”
宋正平的眼睛中滾動著眼淚,但宋彥不知道他這是不是因為生病,對死亡的恐懼。
“你不懂……不懂……這是為了宋家……”宋正平喃喃說。
宋彥問:“是嗎?值得嗎?”
宋正平說:“宋家是……世家……淵源……”
宋彥心平氣和說:“如果一個家族需要掩蓋太多醜聞和秘密,那這樣延續下去,並不是什麼世家,隻不過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罷了。”
他將輪椅遞給跟著他們的護士,轉身離開了。他走出幾步,才聽到一聲微弱的“對不起”,但他沒有停下腳步。
冬天時候,宋彥又一次回老宅看了一次宋正平,這一次他帶上了豆豆。這時候的宋正平已經完全失憶了,他大部分時間在昏睡,隻是看到可愛的小孩子,他臉上還是浮現了笑容,緊緊握著豆豆的手,一遍又一遍地問:“你叫什麼名字?宋衡?是誰給你取的名字?”
豆豆第一次看到這麼老的老頭子,他好奇又害怕,但他又那麼有同情心,所以一直在床邊陪這個老頭子說話,直到他昏睡過去。
宋彥把豆豆抱著離開了老宅,他問豆豆:“你喜歡這裡嗎?”
豆豆搖搖頭:“不喜歡。”
宋彥笑起來:“為什麼?這裡這麼大,還有個大花園。”
豆豆說不出來太複雜的話,他還不知道怎麼描述那種暮氣沉沉的壓抑,他說:“我喜歡自己家!我喜歡爸爸,爸爸的花園更漂亮!”
宋彥親了親他的臉,說:“我們回家。”
有人等著他,支持他的那個地方,才是他真正的家。
作者有話要說: 還有兩個番外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