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第三十五章】(2 / 2)

我棲春山 孤荷 9308 字 2個月前

縱使天色還很早,但在參天榕樹之下,可謂是人山人海,不少香客前來掛牌祈福。隻不過這群香客之中,尤以一對男女,最為引人矚目。

“噫,那個男人是不是襄平王呀,他居然也會來祈福!”

“哎喲你是不是眼兒花了,襄平王鐵血殺伐,這樣的人物如何可能會來這種佛門重地?”

“襄平王能看錯,但王妃總不成看岔了眼吧?那個穿著玄紅裙裳的漂亮新婦,不正是沈家女嗎?”

“是喲,可不是她嗎!一群女娘裡,獨她最顯眼了!”

“沈家滿門獲罪,獨她一人活了下來,這孩子的命也忒苦了些,不僅眼兒瞎了,被夫家拋棄,嫁給了這麼個暴戾無道的人……”

“你莫要嘴碎,當下若是被襄平王聽著,把你的腦袋摘下來,掛在城門口上!”

“命苦嗎?可王妃王爺看起來伉儷情深呐!”

“也是呀,沈家女這頂頂好的一張臉,迷了世間男子的心竅,襄平王也如何可能是例外。”

……

木牌和墨筆遞到盛軾手上的時候,盛軾心中是極不情願的,淡掃了沈春蕪一眼;“你寫了什麼,將心願木牌給本王看看。”

“這可不成,願望隻能給菩薩知曉,若是讓旁人知曉了,就不靈了。”沈春蕪已經將自己的心願木牌,委托僧侶掛在一處隱秘的位置了。

覺察盛軾遲遲未動筆,沈春蕪納罕:“王爺難道心中就沒有什麼願望嗎?”

女郎脊背挺得筆直,眉眼顧盼神飛,那一雙漆黑的眸,墜入一縷鎏金的光,儼如兩枚琥珀,浮光躍金,靜影沉璧。

像極了他以前豢養過的一隻狸貓,站在自己麵前的時候,就是小小的一隻。

但那隻狸貓,何其脆弱,他無法保護它。

沈春蕪這一身明媚溢彩的裙裳,忽然就像長在她身上的保護色,掩藏著脆弱易碎的實質。

盛軾心底一哂。

“本王有個皇弟,曾經養過一隻狸貓。”

沈春蕪心緒如顫動的葉脈,抖了一下,她隱隱猜到了幾分,但沒有說穿,問:“然後呢?”

“但楚帝覺得皇弟玩物喪誌,命他殺了這隻狸貓,最終,皇弟不得不將它拋棄在暴風雪裡。”盛軾一瞬不瞬看著她,哂笑,“你覺得這個皇弟作法如何?是不是特彆殘忍?”

沈春蕪陷入思忖之中。

盛軾的目光,定格在她那鴉黑而穠纖的眼睫上,也定格在她微微緊鎖的眉庭處。身後便是參天古榕,風輕輕吹過,如巨大綠冠的蓊鬱樹梢處,萬千木牌齊齊晃動,木身與枝葉互撞,發出簌簌簌的清音,她像是浸泡在光裡,雪白的肌膚上微小絨毛,清晰可見。

“常謂禍兮福之所倚,皇弟將狸貓扔在風雪之中,狸貓一定會死嗎?”沈春蕪彎了彎眸,“沒準,會更好活下來了呢。”

盛軾的眼神變得複雜幽微,薄唇輕抿成了一條細線,沒有說話。

沈春蕪繼續道:“皇弟的做法很果毅,對於狸貓而言,未嘗不是一種新生、一種解脫,早晚有一日,它會找到回家的路,回到皇弟身邊的。退一萬步而言,皇弟若是不忘初心之人,上蒼有意,定會安排他與狸貓早日重逢。”

這種說法倒很新奇,就像是哄稚子的童話故事,從來沒有人會對盛軾說這樣的話。

輕哂的話辭到了嘴邊,沒能說出來,到底咽了回去,隻將寬大的玄色雲袖一揚,道:“如果——”

“皇弟已經將狸貓找回來了,但因弄丟七年,狸貓目下對皇弟也並不十分親近,該如何是好?”

這一段話跟個啞謎似的,沈春蕪可沒聽燕皇後提過!

盛軾有把狸貓找回來嗎?

她在王府裡可沒有發現過!

沈春蕪捉摸不透盛軾的心意,這題顯然超綱了,她隻能小心翼翼的摸著石頭過河:“聽說過日久生情嗎,狸貓也是通人性的,隻消好好待它,投其所好,多加陪伴,狸貓一定回心轉意,重新同皇弟親近起來的。”

“當真?”盛軾眸色黯沉如水,嗓音也添了一分啞。

沈春蕪信誓旦旦:“當真!”

盛軾不為所動:“他曾經弄丟過狸貓,狸貓回到了他身邊後,還會離開他嗎?”

聽此口吻,沈春蕪暗忖皇弟或許真有其人,畢竟盛軾可不像這種心思溫柔細膩的人。

沈春蕪溫軟了語氣:“都說‘精誠所至金石為開’,真心總能換來真心,皇弟對狸貓一心一意,狸貓又有什麼離開他的理由呢?”

她笑起來時,眉眼入了畫,一笑萬古春。

“但願如此。”盛軾忽地笑開,提筆在木牌在捯飭了些什麼,捯飭完了,吩咐僧侶掛上去,且道:

“說好了一輩子,那麼差一年、一個月、一個時辰都不行,若這隻狸貓膽敢生了離心——”

盛軾俯身近前,在沈春蕪在耳屏處,一字一頓:“皇弟一定會掐死它。”

分明是一句柔情蜜意的話,從盛軾口中說出來,為何就如此讓人瘮得慌呢?

沈春蕪兩股顫顫,偏偏盛軾與她十指相扣,她走不得,後脊還一片寒涼,隻能生硬地轉移話題:“王爺許了什麼願呀?”

“問了就不靈了,這不是你的原話?”

沈春蕪意興闌珊地喔了一聲,誰稀罕知曉這個臭男人許什麼願!

-

“瀟瀟,你瞧瞧,那是不是襄平王和王妃?”

裴照月一聲提醒,吸引了宋明瀟的注意力。

怡和長公主從普陀山回來,就染了寒症,纏綿病榻,宋明瀟此番來大相國寺是為了給母親祈福,裴照月也一塊兒來了。

兩人快要來到參天古榕下時,裴照月眼兒尖,一下子就發現了端倪。

宋明瀟循聲望去,看到了盛軾和沈春蕪,盛軾正吩咐僧侶將一塊木牌掛在了枝杈上。兩人的衣飾皆是玄黑配色,看上去非常養眼登對,周遭不少人都偷偷看著他們。

宋明瀟拈酸吃醋的勁兒又湧回來了,本來她是不打算為難沈春蕪,但看到這一幕,舊時所有的不甘和妒火又卷土重來。

如果沒有沈春蕪這個人,如今站在盛軾身邊,跟他一同祈願、相談甚歡、受世人瞻仰的女子,就是她了!

宋明瀟恨得咬牙切齒,指甲深深掐入掌腹之中,庶幾要掐出血來。

好不容易等盛軾沈春蕪離開,宋明瀟才拉著裴照月擠過人潮,走到盛軾掛木牌的樹蔭底下。

盛軾素來深藏不露,宋明瀟是看也看不透的,以前她也有打算拉他來這樣的地方,但他從來沒有召見過她,更遑論同不同意。今番能在這樣的地方看到他,宋明瀟彆說有多麼驚撼了。

起初,她以為盛軾是不喜歡此處,直至今日才幡然醒悟,盛軾不是不喜歡這裡,而是根本不喜歡她。

他對沈春蕪上心,她要來此處,他就來了。

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宋明瀟咬著唇,臉色蒼白。

“照月,你眼力好些,能不能幫我看看,聞舟哥哥許了什麼願?”

掛上去的木牌是不允許摘下來的,裴照月也隻能仰著脖子看了好一會兒,等看清了木牌上的內容,她感到不可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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