怯情濃(5)(2 / 2)

錦繡芳華 九月輕歌 12872 字 5個月前

顧雲箏放下茶盞,語聲和煦:“說完了?”

雲凝一愣。

顧雲箏起身,“我回去了。保重。”

雲凝不由得懷疑,方才忙了半晌是對牛彈琴。

按理說,雲家兩個人雖說一個在明一個在暗,也該示好,以求日後聯手。但是顧雲箏沒辦法做到,到如今,她與雲凝仍是兩路人,恐怕永無同心協力那一日。

她甚至不想再見到雲凝,不想再聽到雲凝任何事——知道雲凝還在人世,日後大約會過得不錯,這就夠了,再知道多一些,她還會回到以往的日子,看到雲凝就會心生厭煩,甚至於,會走到厭惡的地步。

到底是雲家人,雲家人所剩無幾,若可能,就該避免相看生厭甚而生恨那一日。

卻又明白,無從避免的。她太了解雲凝了。

人真的很奇怪,在意的人,也許一輩子都不能看穿看透;不喜的人,卻對其性情中的優劣了如指掌。

回到正院,她去了庫房,親手用簪子打開箱子上偌大的銅鎖。

蕭讓的話在心頭響起:“你一個女孩子家,總跟我學這些旁門左道做什麼?”

她記得自己白了他一眼,“你好歹也是個侯爺,怎麼會這麼多旁門左道?”

蕭讓,隻有在他麵前的她,才是個活生生的人,心裡想什麼就說什麼,是什麼情緒就浮現在臉上。蕭讓平日看她麵對彆人時總是不動聲色,曾打趣她,“行啊你,幾十歲的權臣都不見得七情不上臉,你這麼早就修煉成精了。可這樣不好,會少很多樂子。”

他說的對。他對她說過的話,都是為她好,都是為她著想。

仍在人世的親人,她最想見到的就是他。隨著熠航、雲凝先後出現在身邊,她越發的想念蕭讓。

想看到他,想親眼看到他依然好端端的活著。卻連他在何處都不知。隻能不斷的回憶,以此緩解那份急切。

她手裡的錢財足夠用了,根本不需動他留給她的錢財。隻是想看看,他除了錢財還給她留了什麼。

見不到人,有點兒東西做念想也是好的。

此刻,在書房裡的霍天北有些氣不順。徐默正跟他報賬,他卻沒辦法凝神聆聽,擺手讓徐默退下,明日再說。

回到房裡,歇下後拿了本書,也看不進去。

是真不願意承認被她氣到了,卻又由不得不承認。

他長長的籲出一口氣,丟下書,放空心緒,讓自己儘快入睡。生悶氣是跟自己過不去,太傻了。

恍惚間,聽到她輕手輕腳歇下的聲音,將她攬到懷裡,聽到更鼓聲。

已是三更天了。

“做什麼去了?”他問。

顧雲箏語聲如常柔和:“從東院回來,先去了庫房,清點東西。然後去看了看熠航,他隻顧著跟肥肥玩兒,哄了好一陣子才睡下了。”

她也不是不喜歡孩子——對熠航那麼好,麵麵俱到,怎麼就不願意自己生一個?霍天北懷疑自己今晚魔怔了,什麼都能扯到孩子上。他有點兒惱火,惱自己,也惱她。

他勾過她,狠狠地吻她,狠狠地要她。

**

當夜,雲凝離開霍府。

第二日一早,鳳閣老進京,入宮麵聖,恢複離京前的大學士及兵部尚書職。

誰都知道鳳閣老對霍天北心存不滿,不少人為霍天北捏一把汗。霍天北卻還是優哉遊哉過日子,上午去左軍都督府點了各卯,下午留在府中,命人去請鬱江南、沈燕西過來。

等兩個同窗過來的時間裡,霍天北坐在魚池岸邊釣魚。顧雲箏在一旁陪著,臉色不大好。

他喜歡釣魚。顧雲箏不知他是喜歡魚兒上鉤的感覺,還是利用等待魚兒上鉤的時間斟酌諸多事情。

這男子喜靜,消遣不過看書、釣魚、種些藥草,名門子弟喜歡的,他一點興趣也無。

早間從不見他舞刀弄槍,偶爾會親自照料馬廄裡幾匹戰馬,帶它們出去轉轉。

相處越久,他的話越少。

顧雲箏總結完對他少得可憐的這點兒了解,火氣又上來了。昨晚被他折騰得狠了,連個囫圇覺都沒睡成,白日裡乏得厲害,還是要裝作若無其事,這滋味真是不好消受。

這叫個什麼人?當她和他一樣精力旺盛不成?憑什麼要她陪著他在這兒等著人來?就不能讓她趁著空閒睡一會兒?

越想越生氣,越看他越生氣。

她用指節揉了揉額角,轉眼看著彆處。

霍天北感覺的到,身邊人是強忍著火氣、倦意。他笑了笑。

鬱江南先到的。

堇竹通稟時,顧雲箏收斂情緒,回眸迅速打量。

鬱江南與霍天北身高相仿,容顏俊朗,眼神裡有著與霍天北相同的清冷、漠然。

霍天北起身為兩人引見。

顧雲箏斂衽行禮,鬱江南拱手還禮。

隨即,顧雲箏喚人給鬱江南上茶,趁機踱步至彆處,如此也方便打量。

鬱江南問霍天北:“急匆匆把我找來是為何事?”瞥一眼顧雲箏,扯扯嘴角,“弟妹也在,沒要緊的事兒吧?”心裡補一句:這小弟妹可比他想象中強了百倍。

“有事也是好事。”霍天北用下巴點了點身側座椅,“坐會兒?有幾年沒一起釣魚了吧?”

鬱江南斂目看看自己一身官服,“你見過誰穿著官服釣魚玩兒?”

霍天北就笑,“那你就站著吧。等會兒還回去坐班?”

“嗯。”鬱江南笑起來,自嘲道,“我已是鳳閣老手下的爪牙了,你日後少招惹我,彆害得我受夾板氣才是。”

這時候,又魚兒咬住了魚餌。霍天北起身同時收杆。

上鉤的魚有半斤多重。

霍天北將魚丟進一旁的清水桶裡,“我這兒說著話它還上鉤,太傻了。”

鬱江南笑出聲來,“讓你釣到還挨你數落,這魚的命也太苦了。”

顧雲箏在一旁看著,也忍不住笑。她留意到鬱江南自心底笑起來的時候透著點兒邪氣,但是很好看。

霍天北裝上魚餌時道:“晚上一塊兒吃飯。新得了一壇陳年梨花白,一起喝。”

“行啊。那我晚間再過來。”

“嗯。”

“我回去了。”鬱江南轉身,對顧雲箏拱手道彆,大步流星的走了。

顧雲箏走回到霍天北身邊,看他將魚線輕飄飄甩入水中,“府裡的酒窖在哪兒?”問出口時已意識到,“在東院?”

“嗯。”霍天北凝了她一眼,“你彆想偷酒喝,胃不好,小心喝得吐血。”

“……”顧雲箏瞪了他一眼。什麼叫偷酒喝?什麼叫小心喝得吐血?他的酒都是毒藥麼?

霍天北真的很喜歡看她氣鼓鼓的樣子,深深看了片刻才問:“怎樣?”

“看起來跟你像親兄弟,性情是不是很相似?”性情也相似,可不是什麼好事。

“看起來相似而已,江南不像我這麼——”他對她笑了笑,“招人恨。”

偶爾他像是會讀心術,總是一針見血地道出她的想法。顧雲箏也笑,“果真如此的話,倒不失為好人選。”

“的確。”

顧雲箏坐在他身旁,回想他方才與鬱江南在一起的樣子。特彆隨意,也特彆親切。她側目看看他。那樣的他,並不招人恨,甚至於,挺招人喜歡的。

她輕輕呼出一口氣,轉移心緒,試圖想象章嫣與鬱江南站在一起的情形。樣貌自然是極般配的,性情呢?章嫣的性情,似乎應該找一個溫柔體貼的夫君,不然出現了矛盾,一定會劍拔弩張。

可性情又如何是她能夠完全看清楚的。

男婚女嫁這種事真是最沒道理的事,女子真是太吃虧了。運氣好的,才能過得美滿,運氣差的,怎麼看夫君都不順眼的,還是要忍著氣磕磕絆絆過日子。和離……和離大歸的女子也有,再蘸的卻是少數,再蘸過得好的就更是鳳毛麟角。

顧雲箏不自覺地又開始翻心裡那本兒賬,由此又心煩意亂起來。她希望章嫣離開那個不成樣子的娘家之後過得美滿,卻又全無把握,甚至於擔心自己保錯媒,誤了章嫣的一生。

胡思亂想著,沈燕西過來了。

沈燕西身形挺拔如鬆,身著竹青色錦袍,漆黑的雙眉,一雙勾人的桃花眼,唇紅齒白。玉樹臨風、風流倜儻這種詞彙都能用到他身上。

他與鬱江南一樣,樣貌雖然不及霍天北那份驚人的俊美,放在人群裡,隻要霍天北不在場,便一定是鳳毛麟角的人物。

顧雲箏見禮之後,還是退到一旁觀望。

沈燕西笑著坐在霍天北身側,敘談幾句後話鋒一轉:“林家的事你是怎麼打算的?真不打算幫林大人了?雅柔這幾日都在找我,讓我給你遞句話呢。”說著話,拍拍霍天北的肩頭,“你就不能憐香惜玉一回?雅柔現在可是憔悴得不成樣子了,好歹也是兄妹一場,彆讓她生出怨懟才好。”

隻這幾句話,就讓顧雲箏對沈燕西的印象大打折扣。居然說什麼兄妹一場,居然要霍天北憐香惜玉,他若有這心思,自己對林雅柔施援手不就好了?跑來跟霍天北說這些做什麼?林雅柔一心一意要做霍天北的妾室,他卻當著她的麵說這種話……這人是缺心眼兒還是對她視若無睹?

不能讓章嫣嫁給這種貨色。

甚至於,不能讓章嫣見到這種貨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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