怯情濃(10)(1 / 2)

錦繡芳華 九月輕歌 13698 字 5個月前

霍天北嘴角一抽。他跟著瞎攪和?他怎麼那麼閒, 閒得來攪和章府的事。從來都想與舅舅和和氣氣的,可舅舅就是有那個本事,一說話就讓他火氣躥升。

他喝了一口茶,險些蹙眉。挺好的君山銀針, 卻融入了花香, 毀了茶本有的味道。女子喜歡這些所謂風雅的事也罷了,一個大男人怎麼也喜喝這種茶。茶如此, 這府裡的飯菜也如此,就連美酒也要添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對, 就是亂七八糟, 這府裡的一切都是亂七八糟的。

他放下茶盞,收斂了不悅的心緒, 態度如常溫和,“江南是我同窗,您還不知道吧?陸先生教導多年的人, 品行不會差。您彆將他與我混為一談, 他比我強了百倍。”

宣國公雙眼一亮,“他是你同窗?真的?”自從霍天北回京為官,京城中關於他的傳聞更多,大多為空穴來風,卻都說得有鼻子有眼,神仙也分不清哪個是真哪個是假。作為霍天北的舅舅,因為與外甥來往的少,所知事情並不比誰多, 隻清楚霍天北的授業恩師是大名鼎鼎的陸先生。

霍天北點頭,“這種事我怎麼可能亂說。”

宣國公眼睛更亮,往霍天北跟前湊了湊,“那還有呢?你到底幾個同窗,除了鬱江南還有誰?”

“……”霍天北真想一巴掌把舅舅那張臉扇到一邊兒去。這叫個什麼人?現在說的是章嫣的婚事,舅舅卻好奇他的同窗都是誰。他扯出個笑容,“這些日後再說。婚事就這麼定了?”

一句話提醒了宣國公。他正襟危坐,“我得細細斟酌幾日。”

說得跟真的似的,你能斟酌出個什麼?霍天北腹誹著,表明立場:“婚事就這麼定了。說我攪和也行,這事兒我得攪和到底。”

宣國公最討厭的就是霍天北獨斷專行這一點,他眉毛擰了起來,“那怎麼行?嫣兒是我的女兒,她的婚事不用你管!不,是根本就輪不到你管!”

霍天北隻當沒聽到,“等會兒你照我的意思吩咐下去,外院的人該殺的殺,該攆的攆。你就算是有兩個閒錢,也犯不上養一幫廢物。”

宣國公險些吐血,“這是我的府邸!什麼叫我照你的意思吩咐下去?你要替我當這個家不成?!”

“嗯。”霍天北平靜的應聲。

宣國公站起身來,在房間裡快速的來回踱步,像一頭氣急敗壞的獸,“你就氣我吧。你這小混賬。再沒比你更混賬的了。”

“你那一堆妾室,有所出的勉強留著,無所出的打發出府,沒處落腳的養在彆院。”霍天北微微笑著敲了敲桌麵,“你也一把年紀了,該洗心革麵了,戴著寵妾滅妻的帽子就那麼好過?”

宣國公惡狠狠地瞪了霍天北一眼,“你少教訓我!你不也好幾個妾室?”

霍天北想,不能再跟這人說話了,再說下去,不被氣死就是笑死。他也懶得讓宣國公發話了,徑自喚賀衝、徐默進門,把事情逐一吩咐下去,末了道:“讓許管事過來住兩日,瑣碎的事交給他。”

賀衝、徐默稱是而去。

宣國公看得一愣一愣的,氣得手腳都發涼了,“你這個活土匪!這、是、我、的、家!”

“誰說不是了?”霍天北笑道,“你彆亂轉了,坐下。想想怎麼發落藍姨娘,拿出個章程。”

說到藍姨娘,宣國公立刻變成了霜打的茄子。他頹然坐下,沉默了一陣子,道:“是我的錯。那賤妾,你看著發落吧。”

“嗯。”

“彆把動靜鬨大,總要顧著嫣兒。”

又一句廢話。現在知道彆把動靜鬨大了,這動靜分明是你自己鬨大的。霍天北丟下一句“放心”,站起身來,“我還得去看看舅母,給她把把脈。”

宣國公擺一擺手,“去吧。”

霍天北去了章夫人住的正房。顧雲箏已經陪著章嫣回來了。他進門時,就見顧雲箏坐在廳堂西側的椅子上,內室隱隱傳出章夫人與章嫣壓抑的哭泣聲。

他坐到顧雲箏近前,說了已安排下去的事,“我給舅母把把脈就走了,問問江南讓誰上門提親。你與舅母說說,探探她的口風。”

“嗯。”顧雲箏低聲道,“舅舅同意了?”

“不用管他。”

“……”

霍天北笑,“真不用管他。他不跟人擰著來就活不了,心裡一定是讚成的。沒有顯赫的門第,二十多歲就做到五品官的,滿朝也沒幾個。這樣的人他還有什麼可挑剔的?”

顧雲箏半是打趣半是恭維:“你好像是二十來歲就成為封疆大吏了?”

霍天北看著她笑,“怎麼說起這個?”

顧雲箏眨了眨眼睛,“我這是與有榮焉。”

霍天北聽著很受用。方才宣國公帶給他的那些不快,立時煙消雲散。

這時候,丫鬟走出來,請夫妻兩個章夫人的宴息室說話。

章夫人倚在美人榻上,麵色蒼白得嚇人。她實在是沒力氣下地,歉意地笑著請兩人落座。

章嫣忙著吩咐丫鬟上茶。

顧雲箏坐在圓椅上,霍天北則坐到了章夫人近前把脈,笑道:“我看看您這段日子有沒有好生將養。”

“沒有這檔子事,已經將養得可以下地走動了。”章夫人苦笑。

霍天北溫聲寬慰:“凡事往好處想,這次也算是因禍得福。”

章夫人點頭,語聲卻很蕭索:“嗯,是你說的這個理。好歹也能讓國公爺看清楚,他這些年是養虎為患。”

霍天北隻是笑,不置可否。

顧雲箏卻在暗自歎息。這次要是沒有霍天北出麵,不知要鬨到什麼地步。自己的女兒徹夜未歸,做父母的就算是再心急,也要不動聲色,找個由頭瞞下,可宣國公夫婦卻不管不顧的將此事宣揚的闔府皆知——方才進門途中,每個下人看到章嫣都是長舒一口氣,隨即眼神狐疑,低聲議論著章嫣換掉的衣飾。著實讓人無從置評。反過頭來,她又想著怎麼樣也沒事的,反正霍天北會收拾爛攤子。這麼想著,她就覺得好笑,又有點兒同情他,他這門親戚,可實在是不省心哪。

把脈之後,章嫣已備了筆墨紙,問霍天北:“表哥,要不要調整方子?”

霍天北點頭,一麵寫方子,一麵對章嫣道:“我帶過來兩支百年老參,平日給舅母熬湯泡茶。”

章嫣感激地笑,“好。”

霍天北又對章夫人道:“平日切忌動怒,不要多思多慮。有什麼事就叫我和雲箏過來,我們隨叫隨到。”

“好,好,我記下了。”章夫人笑應道,“就看你們夫妻兩個,我也算是有福之人了。”

霍天北輕輕的笑,“您可彆這麼說,嫣兒該不高興了。”

章嫣佯嗔,“可不就是不高興麼,表哥表嫂一來,娘就看不到我了。”

章夫人自心底笑起來。

顧雲箏也笑。這樣的霍天北,是多少人做夢都想不到的吧。

寫完方子,霍天北道:“派人拿回我府裡抓藥就行,這些藥材我東院都有。”

“嗯!”

霍天北與章夫人道辭:“那我就走了,讓雲箏陪您說說話。”

“好。”章夫人讓章嫣送他出門。

顧雲箏起身坐到章夫人近前,開門見山,說了鬱江南與章嫣的婚事,細說了鬱江南的現狀,末了道:“您意下如何?要是覺得不妥也沒事,您看中了誰就與我說。”

章夫人喜憂參半,“天北不同於彆人,就如他自己曾說過的,年紀輕輕功成名就,也是機緣巧合,再加上他的確有將帥之才,官職便是再高一些也是應當。至於鬱……鬱大人,到底是有真才實學,還是天北扶持才有這官職的?若是個心機深沉或是隻依仗天北扶持的……都不大好吧?”又有些不好意思的笑,“天北看重你,我也就想什麼說什麼,你可彆在意我這直性子才好。”

“怎麼會呢。”顧雲箏儘量不帶立場的道,“鬱大人我見過,的確是一表人才,與侯爺情分匪淺。至於您說的,應該是兼而有之吧。什麼事都是相輔相成,侯爺扶持彆人,彆人也能幫襯侯爺。”還有一句她沒說,正如霍天北說過的,想在官場中找個性情磊落沒有城府的,談何容易。

章夫人思忖片刻,“我好好想想這件事,儘快給你答複。”

“好。”顧雲箏不擔心會有變數。章嫣同意,霍天北讚成,這事沒可能不成。

章嫣返回來,章夫人與顧雲箏便岔開話題。

賀衝、徐默全權代替霍天北料理諸事。藍姨娘落得什麼下場,顧雲箏沒問,隻知道宣國公的庶長子的處境:

宣國公想讓章夫人將那孩子養在膝下,章夫人以病重為由拒絕了。宣國公便又想讓章嫣這個嫡長女照料那孩子一段時間,章嫣以侍疾為由推掉了。到頭來,那孩子就由宣國公親自找人照看著。

換個人是章夫人或者章嫣,大概會歡歡喜喜的把孩子養在眼前,但那對母女不是彆人,處境不一樣,所思所想如何應對也就不一樣。

顧雲箏得知此事之後,道辭回了侯府。

要有多痛恨那個男子,章夫人才會連有益處的事都拒絕。

要有多痛恨那個父親,章嫣才會與母親站在同一立場,不為自己打算。

世間事就是如此,有人為愛恨掙紮,有人為利益權衡。她屬於後者。

換了她,她會撫養那孩子,讓那孩子一輩子將自己視為最親的人,讓自己一輩子都有個人鼎力相助。

她看的是以後,章夫人與章嫣看的是以前。

都沒錯。她甚至不喜自己這樣的想法,但她如今就是這樣的人。她其實很羨慕章嫣愛恨分明的性情做派,但她不會讓自己成為章嫣那種人。

轉念又想,現在思索這些為時過早,她如今的心智或是身體的年紀,不過十六歲而已。還有好長的路要走。多年後是什麼情形,隻有天知道。

多年後——這三個字讓她玩味的笑。

實在不需想那麼遠。

她有過篤定自己一生一世怎樣怎樣的歲月,但在那一場最慘烈的變故之後,再也不敢篤定關乎長久的任何事。而且,是越來越不敢,越來越沒勇氣。

這就是所謂的做賊心虛吧?壞處多多。

之後,顧雲箏也算是小小的見識了一下霍天北的雷厲風行,不過三兩日,宣國公府內宅外院的人都換了一批,宣國公看重的人一個沒留。據說宣國公被氣得火冒三丈,恨不得掐死霍天北,後來當然是雷聲大雨點小,甚至於都沒雨點。

終於,章嫣的日子好過了,章夫人心緒舒暢了。

期間霍天北問顧雲箏,要不要幫鬱江南上門提親。顧雲箏搖頭說沒那心情,到時去喝喜酒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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