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相見(2 / 2)

錦繡芳華 九月輕歌 15716 字 5個月前

“如今的大夫人,可是今非昔比,三夫人哪裡防得住她。”顧雲箏向外走出,因著腳步急了些,有點兒趔趄。

堇竹啼笑皆非,“您這是何苦呢?大半夜的喝酒。”

“以為喝點兒酒就能睡著了,誰知反而折騰了整夜。”顧雲箏苦笑著扶住了堇竹的手臂,閉了閉眼,頭暈得厲害,可還是要先去看看三夫人。

到了三夫人的院裡,顧雲箏一眼就看到了神色焦慮正在吩咐丫鬟的霍天齊,上前行禮道:“三爺不需擔心,我為防意外,已備下了產婆醫婆,等會兒就來了,你去書房等一等即可。”

霍天齊神色立時放鬆下來,躬身作揖道謝:“真要多謝四弟妹了!”

“分內事,讓你們心急,已是我的不是。”顧雲箏指了指燈火通明的耳房,“我去看看三嫂。”

霍天齊漾出舒緩的笑,“一切拜托給四弟妹了。”

“放心。”顧雲箏徑自走進耳房。

三夫人因為陣痛,秀美緊蹙,緊緊抿著唇,看到顧雲箏,很吃力地抿出個笑容。

顧雲箏坐到她身邊,將事情說了,又道:“飲食方麵我放心,曉得你與三爺都指派了專人打理,隻怕你生產時出岔子,卻又不好與你直說,便提前準備了人。你彆擔心,等會兒就到了。”

先說了,三夫人又添一樁心事,倒不如安安穩穩的等待產期。

三夫人哪裡不明白這道理,感激地一笑,又輕聲道:“你這是怎麼了?臉色這麼差。”

顧雲箏窘然,“昨晚喝了點兒酒,胃不舒坦,臉色就差了些。不礙的,已好了。”

堇竹在一旁聽得嘴角一抽,心說您那是“喝了點兒”酒?滿屋子酒氣好不好?好端端的做什麼醉貓啊,嚇死個人。

三夫人放下心來,視線落在高高隆起的腹部,“這一胎本就不安穩,所以產期之前就要落地了。這樣也好,生下來就輕鬆了,省得這麼累。產婆什麼的幸虧你早就備下了,不然我就算是有經驗,能指揮著下人,她們也少不得手忙腳亂。”又反握了顧雲箏的手,“幸虧有你,總是你幫我,你真是我們母子的福星。”

“誰叫我喜歡三嫂的為人呢?”顧雲箏其實有些歉意,“我每日胡亂忙著,其實該防患於未然,避免出這種事的。”

“這樣最好。”三夫人的笑蒼白無力,“若是產婆被人收買了,給我來接生恐怕也會出事。”

顧雲箏想的卻是大夫人才不會那樣做,她根本就沒那種謀算的腦子。這一輩子,大夫人都不會繞幾個彎子算計人。不是那種人,即便看的太多,還是不能效法。可也幸虧如此,不然今日的事還真是要費些周折。

她陪著三夫人說了一陣子話,產婆、醫婆都來了。

“我去外麵等著你的好消息。”顧雲箏用力握了握三夫人的手,“為著我的小侄子,你可得好好兒的。”

“嗯!”三夫人眼中充盈著淚光。她和孩子能走到如今,多虧了這個年紀輕輕的小弟妹,若是沒有她,走到如今怕是會成奢望。

三夫人平日的宴息處在東廂房,顧雲箏就過去了,窩在美人榻上,闔了眼瞼,閉目養神,卻不料竟睡了過去。

醒來時天色依然暗沉沉的,她問堇竹:“什麼時辰了?”

堇竹道:“已過酉時。”

“天哪。”顧雲箏蹭一下坐起來,“我怎麼睡了這麼久?你怎麼也不喚醒我?”

堇竹笑道:“看您睡得沉,就沒擾您。我對管事們說您在三夫人這兒,讓他們明日再回事。今日也沒什麼事,隻是又有不少遞帖子的,算得重要的,是柳夫人也遞了帖子過來。”

“柳閣老的夫人?”顧雲箏若有所思,“明日命人去回話,我請她過來賞菊。”

“是。”

顧雲箏睡得有些糊塗了,現在才想起三夫人,“怎樣了?你可彆跟我說還沒生。”

“可不就是還沒生麼。”堇竹忍俊不禁,“陣痛時間有長有短,有的人要一天一夜呢。”

顧雲箏倒吸一口冷氣。

堇竹又道:“不過三夫人這也不是第一胎了,這會兒快要生了。”

“那還好。”顧雲箏在想的是,難怪都說女人生孩子猶如跨過鬼門關,陣痛那麼久……她想想就不寒而栗。

當夜,三夫人產下一名男嬰,母子平安。

顧雲箏總算放下心來,第一時間跑去產房,看看那小嬰兒。小小的一個孩子,膚色通紅,樣子麼……閉著眼睛,小嘴兒抿著。仿佛傳出那幾聲啼哭就沒了力氣,已經睡著了。

說心裡話,她真看不出哪兒好看,麵上卻很誠摯地誇獎:“真漂亮的小侄兒。”說違心的話的時候太多了,隻這一次,她心裡有些不自在。

語聲剛落,霍天齊滿臉喜色地走進來,第一件事倒不急著看孩子,而是去看三夫人,低語幾句,才過來看孩子。

顧雲箏抱這樣的孩子顯得笨手笨腳的,將孩子遞給霍天齊的時候,便分外的小心翼翼,“三爺小心些,這麼小的一個孩子呢,千萬彆弄疼了他。”

霍天齊由衷地笑了起來,“四弟妹放心。”

顧雲箏這才想起,他已有了玉姐兒,哪裡需要自己提醒。也不知怎麼了,好像還沒醒酒似的,腦子裡一派混沌。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霍天齊將孩子接過之後,和三夫人說了兩句話,就道:“你好生歇息,我明日再來。”

“你也快回房歇息,臉色還是那麼差,估摸著比我好不到哪兒去。”三夫人笑著擺一擺手,“快去。”

顧雲箏這才回到房裡,衣服未脫就歇下,竟是一覺睡到大天亮。

這也太能睡了。燒刀子這酒,以後還是少喝,太要命了。聽管事們回話的時候,她心裡一再嘀咕著。

燕襲除了府裡的事,還有彆的事告訴她:“大爺和鳳之浣的案子了結了,大爺削去了官職,再不可入仕,往後就要賦閒在家了。”

“就這樣?”顧雲箏意外,這不像是霍天北的做派。

“就這樣。”燕襲微笑,“興許侯爺另有打算。”

“嗯,隻能是這樣了。”

“清君姑娘三日後進宮。”燕襲笑道,“三日後,皇上在寺裡偶遇了身世孤苦的清君姑娘,當即決定將她帶進宮裡。”

“……”顧雲箏無聲地笑起來。居然在寺裡偶遇?就算有一些是不乾淨的寺廟,皇上也不能這樣吧?可他就要這麼做。管他呢,那些不重要,清君能入宮就好。被皇上養在外麵,凶險反而更多。“你可安排好了?我不想清君出事。”

“您放心,安排好了。再者,清君姑娘也不是沒腦子的,又是皇上的新寵,彆人輕易動不了她。”

“好,我信你,信清君。”

下午,柳夫人過來了。

柳夫人一身的雍容高貴,滿臉和善的笑意。

顧雲箏的腦子還是稀裡糊塗,所保有的一點兒清醒,都用在府外那些事上了。她根本就忘了柳夫人要過來的事,人來了隻來得及匆忙換了身衣服,到廳堂相見。

見禮落座之後,柳夫人就關切地詢問:“夫人臉色不大好,可是哪裡不舒坦了?”

顧雲箏自是不能說自己因為一次宿醉害得自己似夢似醒,“是有點兒不舒坦。”

柳夫人稍稍心安,“我家老爺與侯爺交好,一來是投緣,二來也是他也略通藥膳,常找侯爺求教。”

“是麼?”顧雲箏是真的有些意外,“侯爺倒是沒提過。”心裡補一句:那廝跟自己提什麼事,恐怕要等到日頭西升。

“侯爺手裡的事千頭萬緒,這也隻是小事,你未曾聽說也是情理之中。”柳夫人笑容愈發和煦,“若是不妥當,不妨用藥膳調理著,我就是受益甚多之人。夫人若有此意,於侯爺不過是小事一樁,總能找幾個手藝最好的藥膳師傅。”

柳夫人隨著柳閣老宦海沉浮,又有過中年喪女的傷痛,如今看起來卻是一派雲淡風輕。食療固然是一方麵,胸襟也是一方麵。

顧雲箏道:“府裡倒是有兩位藥膳師傅,做的藥膳也很合口了,這次倒是沒有大礙,若是過兩日還是這沒精打采的樣子,再讓她們調理。”

柳夫人笑道:“你們年輕人,可要愛惜身子骨。你是不知道,上了年紀之後,年輕時的大小毛病就全犯了,我可是深受其苦,幸虧近年來悉心調理著,不然我可有罪受了。”

“嗯,您這些話我一定記著。”顧雲箏笑了笑,“其實若是自己通藥理,想來平日就會留意了,偏生我對醫書藥膳是根本沒有那根兒筋,一些藥理要死記硬背才記得住。”

柳夫人由衷地笑起來,“這話可說到我心坎兒裡去了,我和膝下子女也是這樣。我家老爺總是說,難得他知曉一些官場之外的事,家中卻無人附和。這幾年他才舒心了——我們那個外宿女很是聰慧,打小也願意學藥理,如今也能做幾道藥膳了。”

柳閣老的外孫女,也就是已故的柳家大小姐的女兒了。柳家大小姐嫁給了葉鬆的長子,可惜紅顏薄命,生下一子一女之後便香消玉殞。這些事情是顧雲箏平日要知曉的,此刻聞言就道:“那孩子時不常的來京城小住?”

“是啊,阿潯的祖父祖母可憐我們感懷女兒的早逝,常派專人護送兩個孩子來京城住上一年半載。”柳夫人說到這裡又笑,“也不是孩子了,我那外孫已經娶妻,外孫女阿潯今年十三了。”

顧雲箏笑道:“若是有機會,我也見見阿潯——嗯,這名字很好聽。”又委婉地恭維,“唉,要是隻見您這個人,我可真想不到您已兒孫滿堂。”這話也是由心而生,柳夫人看起來也就四十來歲,這便是天生的美人了,經得起歲月的磨礪。

柳夫人開心地笑起來,“你這是哄我這老太婆呢,可是不瞞你說,我聽了真是打心眼兒裡高興。”

“瞧您這話說的,我才沒哄您呢。”顧雲箏也逸出清脆的笑聲,“誰叫您生得這麼好看呢?”

柳夫人哈哈地笑起來,談笑間對顧雲箏好感倍增。說笑一陣子,談起正事,“葉總督已在回京的路上了,夫人若是方便,來日他一家到了京城之後,還望夫人關照一二。”

“那是自然,衝著您我也得去上門叨擾葉夫人。”顧雲箏忽閃著一雙大眼睛,“我說的可都是真話,您彆當我敷衍您。”

柳夫人心說這孩子真是會哄人哪,隻坐了這麼一會兒,她真是自心而外的舒坦,連連笑著點頭,“我信,我信。”

這次相見,是真正的賓主儘歡。

蕭讓與雲笛到霍府,正值三夫人的孩子的洗三禮。

在顧雲箏這兒,是完全將三爺三夫人與太夫人、二夫人、霍天賜劃分開來,所以也就利落地派發了請柬,請了些她覺得還不錯的人來為孩子送上一份祝賀。因著洗三禮一般隻請部分親朋好友,顧雲箏還是費了點兒時間才篩選出一些人過來的。

霍天齊與三夫人的感激都在笑容裡,顧雲箏卻是隻是想這麼做而已,並不居功。至於大夫人那邊,她也懶得去詢問了,大夫人的性情、意向她明白,也應付過去了,就算了,不想當麵提及。當然,來日大夫人要在霍天北麵前高她一狀的時候,她也不會退讓。

這日應付完幾桌的來客,剛回房想要歇息片刻,蕭讓與雲笛就過來了。是賀衝前來報信的。

她立即點頭,說這就帶上熠航見客。

賀衝卻沒即刻告辭,沉吟片刻,道:“屬下的人對夫人近日諸事已有所了解,屬下想等著侯爺回京之後再稟明。夫人,您——早做安排才是。”

顧雲箏聽了這話,認真地看了賀衝一會兒,明白了他的意思,“為何如此?”

“屬下是侯爺的人,卻又讚同夫人的做法,所以如此。雲家等等含冤赴死的家族,屬下亦是滿腹不平,明知夫人是瞞著侯爺率性而為,還是不能說個不是。”

顧雲箏感激一笑,“嗯,這些話我從沒聽到過。來日你所見所聞,儘管稟明侯爺。”

“多謝夫人。”

顧雲箏看著離開的那抹灰色身影,心生感慨。霍天北手裡的人,哪裡是死士,分明是勝過錦衣衛的精良人手——她已經讓燕襲、顧安等人極為小心的行事了,可是,還是被查了個底掉。

她沒問賀衝到底對自己所作所為知曉多少,她想賭一次,賭賀衝會對霍天北隱瞞下一些事情。

到了這時候,心裡反而分外平靜,胃卻唱反調,喉間泛著酸水。她極力控製著,帶著熠航去了花廳。

已在花廳的蕭讓一襲煙青色錦袍,雲笛則是一襲深藍。

雲笛,她的弟弟,長大了。

隻需凝視片刻,便可看出。

十六歲的少年,氣度從容,神色間透著剛毅。

這是超出她期許的一個人,是雲笛到底有著雲家的傲骨,也是蕭讓的功勞。

顧雲箏眼裡心裡一直酸酸的,讓熠航給兩人請安,請兩人落座。

雲笛抱著熠航,不肯撒手。

熠航知道了這是自己的七叔,加上顧雲箏的認可,也就很快生出了一份親昵、信賴,乖乖坐在雲笛膝上。

顧雲箏此刻心裡亂糟糟的,因著賀衝的話,也因著弟弟喜人的改變,一時間心裡千頭萬緒,竟不能出聲說話。如果賀衝把一切都告訴霍天北,她怕是彆想再踏出霍府一步了,如此,要幫襯蕭讓、雲笛就很難了。可她想儘自己的一份力,讓他們的路平順一些,如此,在霍天北回來之前,就要細細謀劃一番。可他們呢?他們能絕對的信任自己麼?如果他們不信任不配合,她所有努力,有一半要付之東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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