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亡替(2)(2 / 2)

錦繡芳華 九月輕歌 17149 字 4個月前

顧雲箏笑著對她做個噤聲的動作,“這話可彆再說了。你四哥沒讓人苛待你,是要把你留給我處置。我沒讓人對你用刑,是不覺得你為情所困莽撞行事是錯。給你體麵,不代表你就不是階下囚。你也不想不成人形地跪在地上麵對我吧?”

藍佩儀扯扯嘴角,看向彆處,卻沒反駁。

“那麼,你現在就與我說說你有何過人之處,以至於你想成為王爺的人。”

藍佩儀難掩驚訝。

顧雲箏挑眉,“說吧。”

藍佩儀答得倒也爽快:“我能成為四哥的賢內助,不論他是定遠侯、攝政王,還是身份更尊貴的人,我都能用生平所學幫他。”

“誰告訴你他需要一個賢內助了?”說起這些,顧雲箏心生笑意。霍天北可從來都不希望她幫他什麼,到如今告訴她的事,也都是與她有關的,與她無關的,隻字不提。她唇角勾起,“你真是太不了解他了。”

藍佩儀目光森冷,“我是不了解他,可我最起碼不會朝秦暮楚,不會記掛著除了他之外的人。”

顧雲箏遺憾地歎息一聲,“陸先生門下的人,都有真才實學。你這樣一個才華橫溢的人,囚禁起來委實可惜,可若將你放到民間,勢必要將我詆毀的一文不值。如此,隻能給你一個側妃的名分了——”她語聲頓了頓,看住藍佩儀。

藍佩儀眼中閃過驚喜的光芒。

顧雲箏諷刺一笑,“成為王爺的側妃之後,你就去與陸先生、蔣晨東做伴。本就是一丘之貉,不妨聚在一起,也不愁日子太悶。”

藍佩儀亮起來的雙眼瞬時黯淡下去。

當晚,歇下之後,顧雲箏將這些事告訴了霍天北,問他行不行。

聽了藍佩儀的事,霍天北不無讚許地笑起來,“這樣也好。外人都知道府裡隻有你與安氏,而安氏來日是要離開的。”

顧雲箏雙眼亮了起來,“你是說,想成全她?”

“廢話。”霍天北捏了捏她的鼻子,“不是早就說過了,給她安排個好去處。不能計較你種種行徑,又如何與她計較?也算是個癡心人,給她個好歸宿才是。隻是要先問過蕭讓——這件事你看著辦吧。”

“嗯!”顧雲箏環住他身形,“你怎麼這麼好啊。”

“上輩子一定是欠了你。”他有些沒好氣。其實一直都沒好氣,氣自己在她麵前一直都太好打發了,不忍心責問,更不忍心責怪。

“以後我也會對你很好很好的。”她語聲柔軟,神色鄭重。

霍天北心裡好過了不少,笑著將她輕輕攬到懷裡,“也不需做太多。將養好了,多給我生兩個孩子。”語聲微頓,又加一句,“怕不怕?”

“有什麼好怕的。”顧雲箏笑道,“多兩個孩子也好啊,小孩子的伴兒越多越好。”生孩子這回事,在當時是隻覺煎熬,恨不得一輩子隻生一次,可事情過去之後,每日裡看著孩子一點點長大,便覺得一切都值得。

霍天北指腹摩挲著她尖尖的小下巴,“先將養好再說。”她這次真傷了元氣,沒個一年半載的,是不能恢複如初的。

“我會的,現在每天都吃好多補血益氣的膳食。”說著話,她很歉意地湊近他,吻了吻他的唇角,“娶了我,你真是太不劃算了。”看得到碰不得的日子已有很久了。

霍天北笑,“沒事。早晚找補回來。”

“……”顧雲箏沒轍地笑了笑,又說起安姨娘,“她離開府中,總要有個說法。對外就說病重去世吧,之後再讓她的哥哥認下一個與她容顏酷似的妹妹,風風光光再出嫁,怎樣?”

霍天北無所謂,“你不嫌麻煩的話,就這麼辦吧。”

五月下旬,藍側妃進府。進府一段日子後,就身子不妥,搬到了王府彆院靜養。

六月初,安姨娘——也就是如今的安側妃病故,顧雲箏命管家像模像樣地給她操辦了喪事。

七月,兩位藩王先後興兵造反。霍天北與內閣商定分彆命蕭讓、雲笛率兵平亂。其實內閣起初並不同意用這兩人,後來見霍天北安排在兩人身邊的皆是他以前得力的將領,這才點頭同意。

蕭讓離京之前,顧雲箏先去了一趟宮裡,自然是去見清君。

清君進宮的時日已久,卻無絲毫改變。見禮之後,先命內侍將一摞供詞拿給顧雲箏,隨後才遣了身邊服侍的,問道:“進宮是不是有話要吩咐我?”

“沒有。”顧雲箏語聲柔和,“蕭讓要離京了,我是想問問你,有沒有什麼話要我轉告給他。”

清君眼中閃過不容錯失的痛楚,隨即卻是淡然淺笑,“不必了。我已另有意中人。”

“……”顧雲箏才不相信。

清君卻道:“您一定要跟他這麼說,自然,最好是不與他提起我。他若問了,您就這麼跟他說。等皇上駕崩了,我自有我的去處。”

顧雲箏說不出話來,眼中儘是疼惜。

清君的笑透著清絕灑脫,“我是風塵女子的時候,倒不覺得配不起他。如今這身份,反而是如何也配不起他了。我們都是女子,您也不難明白我的感觸。隻是自始至終都不悔進宮,不是我也是彆人來做這些事。隻盼著您能成全我,等到新帝登基時,告訴他,我已不在宮中,隨意中人遠走他鄉了。”

顧雲箏沉默良久,“你決定了?”

“嗯。”清君微笑,“對誰情深意重都是一樣,不見得要始終留在他身邊。讓他知道我過得好,讓他快些忘掉我們這種不相乾的人,過一段意氣風發或是清寧悠然的日子,也就足夠了。”隨即滿含期許地問道,“您能答應我麼?”

“我答應。”顧雲箏握住了她的手,“有何難處,一定要與我說。要活著,好麼?”

清君點一點頭,“好。我離開宮廷那一日,還需要您幫我呢。”隨後又道,“現在這情形,皇上活一年半載也行,活一兩個月也行。我會斟酌著行事。”

“你有什麼需要我在外麵幫忙的事情麼?”

“還真有。”清君坦率地道,“我落魄時,有幾個熱心腸的人幫過我,您看能不能給他們一些好處。那些人不過是平頭百姓,能給他們個小生意經營著就好了。我幫他們也不難,可我這身份……擔心他們日後被我連累。”

“這容易。”顧雲箏細細詢問了幾個人的名字、住處等等,回到府裡,就找來徐默,說了事情的原委,讓他去辦。

徐默稱是而去。

顧雲箏看了看雲文淵那些供詞。看來看去,根本不知道哪種說法是真哪種是假,很明顯,是因受刑不過才順著刑訊之人的話招供的。一場殘酷的殺戮,一個家族的覆滅,在如今看來,竟似一場鬨劇。

她將供詞銷毀。是怎樣都不重要了。已失去的,再也無從尋回。

隨後,顧雲箏請蕭讓到了府中。

蕭讓一直想跟她當麵道謝,相見之後,卻不知該從何說起。

顧雲箏半是打趣地道:“你把心放下,我請你過來,不是要你對我感恩戴德,是有事跟你商量。”

蕭讓不由笑了起來,“我也知道,千恩萬謝都是虛的,好好兒活著才是報答你。”

“知道就行。”顧雲箏開門見山,說起安姨娘的事,“你總要給我、給她一個交待。”

“行啊,我娶她就是。”

“……”她瞪著他。這個人!這語氣一如以前他要包哪個戲子一樣的隨意。

蕭讓不明所以,“不能娶?”

顧雲箏啼笑皆非,“你娶了她就得和她好好兒過日子,若是做不到,還真不如不娶。”

“怎麼叫好好兒過日子?我也沒以前的閒情了,娶個人跟彆人一樣的過,不就行了麼?”蕭讓忽然話鋒一轉,說起了清君,“清君有何打算?她那性情,是不可能再與我相見了,我隻是想問問,能幫她一把再好不過。”

“她哪裡需要我們幫忙,你不需記掛。”顧雲箏猶豫片刻,沒說清君要她說的謊話。說了蕭讓也不相信。

“她要是有何難處,你一定要告訴我。”

“這是一定的。”顧雲箏把話題扯回到原點,“你要是真有心,就給我句準話,我也能告訴安姨娘,讓她安心等著。”

蕭讓答得乾脆:“我娶她,一定娶。”

顧雲箏白了他一眼。說這種事的時候,他的語氣怕是改不了了,好在他是說到做到的人,她也就不計較這些小節了。隨後,她以茶代酒,“祝你早日戰捷回京。保重。”

蕭讓笑著點頭,“不可能打敗仗,隨我出征的都是王爺麾下的戰將,想輸都難。”

“你彆總是這吊兒郎當的樣子行不行?”

“這不是還沒到沙場麼?”蕭讓喝了口茶,起身道辭之前,取出兩塊玉佩,放到茶幾上,“給你兩個孩子的。”

“多謝。”

接下來的大半年,蕭讓與雲笛各自率兵與兩位藩王屢次交戰。霍天北除了時時給兩人去信,給出最佳的作戰建議,便是忙著安撫民心,與鬱江南齊心協力地從製度上的些微改變,讓百姓的處境得到改善。

顧雲箏除了好生調理身體,便是忙著與越國皇帝皇後通信。程豔芸親筆寫給她雙親的信件,自然是沒什麼好話,顧雲箏將這種信件扣下,讓安姨娘代替那位倔強的公主照著自己的意思寫信。

程燕襲好人做到底,告訴顧雲箏一些在貧瘠之處種植產量也能很好的糧食蔬菜作物。顧雲箏一一記下,擬了個單子,態度強硬地和越國皇帝討要。

越國皇帝在信件中百般周旋拖延時間。這是正常的,他需要時間來確認一雙兒女有沒有被欺辱,更需要時間觀摩大周境內的戰事。若是戰事吃緊,朝廷有招架不住的勢頭,他就能做出相應的對策。

將糧食蔬菜的種子拱手送給鄰國——開什麼玩笑?不到萬不得已,他才不肯做這種幫助鄰國日益強盛的事呢。

顧雲箏怎麼會猜不出越國皇帝的想法,也知道自己是有些強人所難,但是這件事是越國自找倒黴的——誰讓你把女兒弄丟了?誰讓你把一雙兒女派到大周的?你不安好心,還想彆人寬和以對?

她在信中放了狠話:三個月內,若是越國還是一點求和的意思都沒有,那麼她不會再去信,再送去越國的,隻有八公主身上的零件兒,從雙手開始。

越國皇帝收到信件後,很快寫信給程燕襲,斥責他無能,還在信中大罵顧雲箏真是比霍天北還要冷血的孽障——哪兒像是他的女兒,分明就是煞星!

程燕襲苦著臉把信件拿給顧雲箏看。

顧雲箏看了哈哈地笑。幾日後,她收到了越國皇帝的親筆回信,說三千斤糧食種子就在途中,讓她稍安勿躁,先試著種種看。

有了開頭就行了,日後這就是霍天北的事情了。

這一番信件來往中,秋去冬來。朝廷與兩位藩王的戰事平息,蕭讓、雲笛俱是大獲全勝,凱旋回京。

霍天北就在這時候選出使臣去往越國——越國派出一名皇子、一名公主潛入大周的賬,也該好好兒算一算了,說輕了是一時頭腦發熱,說重了可就是完全沒將大周放在眼裡。他的態度明確:要麼就拿出求和的誠意,要麼就對決沙場,屆時他會親自率兵應戰,若是含糊其辭,彆怪大周將士的腳步踏遍越國每一寸疆土。

比之屢次入侵西域的西夏國,越國的兵力、將領都差得很遠。西夏當初被霍天北打得服服帖帖拱手稱臣。隻要越國皇帝沒瘋,就會遂了霍天北與顧雲箏的心願。

這件事的結果,自然是夫妻兩個喜聞樂見的。越國皇帝迅速派出使臣前來大周,送上的禮物全是作物的種子,還派來了知曉作物種植時間、技巧的人員,隻求霍天北迅速將他的一子一女放回越國。此外的一個條件,是詢問顧雲箏能否去越國一趟,以慰雙親多年思念之情。

霍天北和顧雲箏才不上當——她先前都把越國皇帝氣得炸毛了,到了他的地盤,怎麼可能有好果子吃,鬨不好就會變成人質。

所以,霍天北給出的答複是,再議。

至時年臘月,朝臣京官再無腐朽之風,如雲家獲罪覆滅的一眾官員昭雪,犯上作亂的兩位藩王關押至天牢,臥病在床的皇上下旨:斬。

臘月二十九,皇上親筆書寫禪位於攝政王的遺詔,當夜駕崩。

三日後,內閣率領百官擁立新帝登基。

新帝改國號為大曆,改年號為靖嘉,冊封發妻顧氏為皇後,降恩於百官,各加官進爵。

顧雲箏母儀天下的時候,因著一件事,心緒並無常人想象的那麼愉悅——昏君駕崩當日,清君服毒自儘。

清君要她幫忙離開宮廷,其實是要她將她的屍身悄無聲息地送出宮外。

顧雲箏親自選了一個景致優美的地方,安葬了清君。推翻腐朽的王朝過程中,這女子所做的一切,不輸於很多文臣武將,是她加速了讓官員、百姓憎惡昏君的過程,是她親手送昏君上了黃泉路。而所做的這一切,她不想讓人們知道,隻想消失在這紅塵,隻留下了一個昏君寵妃的名聲。

隨後,顧雲箏去了一趟護國寺,為清君點了一盞長明燈。曾經她是無法認同這樣的事,如今才能理解章嫣的心緒——在對一個消亡的人無能為力的時候,能做的也隻有寄望於神佛,求神佛保佑那女子在另一方天地得到平寧喜樂。

靖嘉元年的元宵節,其實國喪還未過,但是沒有人願意為昏君服喪,是以這夜晚間,京城各處燃放煙花,處處洋溢著祥和喜樂。

霍天北與顧雲箏攜手站在宮牆之上,看著人間繁華喧囂。

他曾許她一世榮華,日後還會給她一世安穩。

她看著空中煙火,在心中默念:時光靜好,與君語;似水流年,與君同;繁華落儘,與君老。

她側頭,對上他溫柔的眼眸,會心一笑。

至真至久的諾言,不需說出,餘生,我做給你看。

作者有話要說:  行文至此,正文算是完結了。還有兩個可算尾聲可算番外的溫馨章節,將於本月9號、12號八點貼出,容我偷個懶喘口氣。

對這個文,有朋友說我是魔怔了。確實是這樣,中途整修一次,後來又全部推翻重寫一次,折騰到現在,三個版本的字數已近百萬。就算是這樣折騰,自知還是有很多不足之處,隻能累積經驗,日後寫文時吸取教訓。

跟隨至此的朋友,謝謝你們的陪伴,包容我的不足之處。我會繼續努力的。

希望新文再聚,麼麼!

(づ ̄3 ̄)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