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無雙(3)(1 / 2)

錦繡芳華 九月輕歌 14494 字 4個月前

顧雲箏這一次懷胎, 全不似上次那樣辛苦,除了有些貪睡,再無彆的害喜症狀。

霍天北篤定地說孩子這麼乖,一定是女兒。

顧雲箏無語望天——有一個貼心小棉襖還不夠?也不知道誰整日被大臣念叨著子嗣單薄。乖就是女兒?宸曄那才是乖, 宸曦活脫脫一個小淘氣。

夫妻兩個想著喜上加喜, 開始謀劃著身邊親信的婚事。

堇竹、連翹已經名花有主,各自定親的人也已到了京城, 都在五城兵馬司任職。她問兩人今年冬季成婚行不行,兩個人俱是搖頭, 連翹舍不得唯揚, 堇竹舍不得顧雲箏,都說過兩年再出嫁。

顧雲箏心裡暖暖的, 隻是擔心兩個人未來的夫君等得太苦,好一番勸說,才讓兩人退了一步, 將婚期定在了冬日。

霍天北那邊隻有賀衝、徐默兩個多年相隨的人。賀衝如今明麵上是侍衛統領, 兼管祁連城交出來的人手。徐默在內務府掛著個官銜,每日裡還是跟在霍天北身邊忙前忙後。

顧雲箏對徐默的印象一直不錯,看他和春桃從樣貌到性情都很般配,便兩頭問了問。徐默當即傻笑起來,頻頻點頭;春桃紅著臉,末了也點頭說請皇後做主。

至於賀衝,那是個麵冷心熱的,膽子小的看到他就害怕, 膽子大的——還真想不到人選。正犯難的時候,章嫣進宮來,是受戶部右侍郎的夫人所托,前來問問賀衝看不看得上侍郎門第中的閨秀。

顧雲箏便讓堇竹去問問,堇竹沒多會兒就回來了,笑道:“賀統領說行,怎麼都行。”

“什麼叫怎麼都行?”顧雲箏與章嫣異口同聲,事情卻是就此定下來。章嫣來回走動幾次,婚期也定在了冬季。

賀衝還是那副樣子,毫無娶妻的喜悅,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倒是有一樁心事,這日特地為此去了禦書房。有些事,皇上一直沒提,他卻始終不能心安,恭聲道:“皇上登基之前,屬下屢次出錯——”

“出錯?”正在找書的霍天北笑著反問,“誰說的?”

賀衝忐忑的一顆心終於落回了遠處。

霍天北拍了拍賀衝的肩頭,“去忙吧。”

“是!”

霍天北想,有什麼好計較的呢?不過是旁觀者清,一如賀衝、堇竹這些人,也許比他更清楚他的心思,才會在彼時義無反顧地站到了顧雲箏身邊,儘自己的一點力,阻止他意氣用事鑄成大錯。

徐默此時則在正宮,通稟顧雲箏在宮外的那些產業,提起了汪鳴珂、方元碌、鄭師傅等人,“皇上已命汪鳴珂候缺,日後他無暇再打理酒樓的生意。方大人倒是請罪辭官了,一心一意幫您打理著,酒樓生意很是紅火,開分號指日可待。鄭師傅的漪清閣就彆說了,您青睞她的繡藝,官宦內眷都趨之若鶩。”

顧雲箏斟酌了一會兒,“酒樓就給方元碌打理吧,我在漪清閣的收入也都給他。他不做官了,就做個殷實的商賈。”那是曾為她出力的人,不能讓他陷入窘境。酒樓和漪清閣若是經營有道,來日收入頗豐。

徐默滿口應下。

顧雲箏問起沈燕西,“他去了哪裡?這陣子也沒聽人提起過。”

徐默如實道:“他一直在皇上和蔣晨東、陸先生之間和稀泥,皇上登基之後,自知有知情不報的罪過,自請降職,外放去做了個七品縣令。”

和稀泥,顧雲箏聽到這三個字,笑了起來。沈燕西還真是最愛和稀泥的人,這本是一些人的為官之道,他卻走到了兩麵不討好的尷尬境地。

隨即又不免唏噓,如今這情形,心裡最不好過的就是沈燕西了。蔣晨東被廢了一手一腳,與陸先生、藍佩儀一起軟禁在城西一所宅子內。鬱江南如今則已成了京城眾人爭相追捧的王爺。都是有著多年情分的人,境遇卻是天壤之彆,不能為誰喜,不能為誰悲。可隻要置身官場,就少不得要目睹或經曆成王敗寇的驚濤駭浪,殘酷得緊,容不得人優柔寡斷,誰也做不到在兩相敵對的人之間兩麵討好。

顧雲箏有喜的事,過了三個月,胎象安穩了,才放出了風聲。

霍天北追封大哥霍天逸為睿王,大夫人也就成了睿王妃。她平日仍是深居簡出,聽到這喜訊,才與章嫣一同前來道賀。

遠在江南的霍天齊獲封康王,三夫人獲封康王妃。霍天北明白夫妻兩個的為難之處,給兩人在江南劃出了一塊封地,夫妻兩個就此過起了安逸閒適的日子。他們得知這喜訊、賀禮送到京城的時候,已經入夏。

到了夏日,顧雲箏因為懷著身孕,偶爾心煩氣躁。

宮女送來於花季之前開放的香花,她就嘀咕:“做什麼要讓花兒早開?什麼節氣看什麼花才好,這和強人所難有什麼差彆?”

這陣子口味也是一時一變,有幾日專吃甜食,她心裡不想,胃口卻唱反調。這晚照鏡子的時候見臉頰圓潤了一些,就抱怨:“定是總是甜食才這麼胖的。這孩子,成心要我變成個胖子才高興?”

霍天北聽了忍俊不禁,捧著她的小臉兒一通親,“盼了這麼久,你總算有了點兒良心長了點兒肉,怎麼你還不高興了?”

她就是不高興。小腮幫鼓了起來,沒好氣地瞪著他。

像個賭氣的小孩子,不知道多可愛。霍天北笑著將她擁進懷裡,“想不想打人出氣?來,我隨你發落,彆打得我滿臉花就成。”

顧雲箏不由笑了起來,心頭煩躁煙消雲散。

同年秋季,濟寧侯蕭讓娶安氏女為妻,成國公雲笛娶柳閣老孫女為妻。霍天北先後下旨,冊封安氏、柳氏為一品誥命婦。他不是願意給人錦上添花的人,但是為了妻子,可以偶爾為之。

這一年,顧雲箏在後宮的那片地收獲頗豐——在彆人眼中如此,用親身實踐證明了部分產於南方的蔬菜瓜果在北方也能成活。她卻還是不知足,或是不滿產量、成色,或是不滿成活率太低,要知道,她可是弄了很多種子種植的,最後能收獲的不過幾種。

鬱江南聽說之後,即刻進宮,詢問她能否將今年跟著她在宮裡照顧各色作物的人借給他。

顧雲箏卻是有些沮喪地擺一擺手,“等我明年再種一年,產量成色好一些了再說。”

鬱江南忍不住笑,索性去請示霍天北。

霍天北自然當即同意,回來後寬慰顧雲箏:“那些事交給江南,他自會再尋專人嘗試。有你這些經驗,足夠他推廣至民間。你日後專心待產哄孩子就是了。”

顧雲箏想想也是,“也好,他忙他的,我明年繼續忙我的就是了。”

霍天北又道:“你聽說了沒有,嫣兒也有喜了。”

“真的?”顧雲箏特彆為章嫣高興,隨即不滿,“王爺怎麼也沒跟我提?”

“估摸著是隻顧著正事,忘了跟你提。”

“嫣兒也是,也不派人過來告訴我一聲。”她嘴裡嘀咕著,轉頭就吩咐下去,多給燕王府做些小孩子的衣服玩具,又找了兩個可靠的人,帶著很多補品去照顧章嫣。

閒時,遠在越國的皇帝、皇後、程燕襲常給顧雲箏寫信來,詢問她如今過得怎樣,可曾受過委屈。程燕襲還放下豪言壯語:若是大曆皇帝待她不好,她大可回娘家去,他保她一世無憂。

霍天北看了,氣不打一出來——誰要認下那門娘家了?從哪兒看出他會慢待妻子的?

可程燕襲自有他的一套,至冬日,越國皇帝下旨,冊立三皇子為太子,隨後親自為其指婚。

程燕襲大婚當日,也沒忘了遠在異國的妹妹,寫下一封親筆書信,備下了厚禮,命親信隨著越國使臣來到京城,送到顧雲箏麵前。

是越國的很多精巧的小孩子玩具、衣物,還有一些奇珍異寶、越國古籍名畫。

八公主程豔芸也跟著湊熱鬨,有信送來,說程燕襲能順利當上太子爺,她可是功不可沒,沒少幫他周旋。還說她前些日子也已成婚,嫁的男子的嘴巴、鼻子與霍天北相似。

霍天北夫婦啼笑皆非,禮尚往來,親自書寫回信,命人備下諸多回贈的禮物。

打心底,霍天北與顧雲箏對程豔芸的性情並不厭憎,如今想來,那女孩是能為了要得到的東西不顧一切不擇手段,心願落空之後倒也灑脫,是拿得起放得下的性情。隻是有些同情尚這位公主的男子,日後可彆成了受氣包才好。

越國皇帝皇後的信中,總是提起盼望與顧雲箏相見小聚。顧雲箏一來對那對夫婦真的沒有絲毫記憶,二來對一些事難以釋懷,對這件事並無興趣。總歸是都不能拋下身邊一切,相見之期便一再地擱淺下去。

這一年臘月,顧雲箏產下一名於她容顏酷肖的小皇子,霍天北為次子取名宸灲。

至此時,過往中的人各有歸處,在意的得了安穩圓滿,憎惡的逐漸淡出記憶,命定的缺憾在一步步釋懷,而孩子是溫暖光火,點亮餘生。

**

靖嘉三年,春。

霍天北自登基之後,就看著正宮的格局、屋宇甚至陳設不順眼,前兩年朝政太繁忙,加之顧雲箏懷孕生子,重修正宮的想法就一再延後。

而今宸灲已經一歲多了,宸曄、宸曦也三歲了,他對看似金碧輝煌實則惡俗的正宮環境的忍耐也到了極限,從內庫撥出一筆款項,命徐默尋找一批能工巧匠著手此事。

顧雲箏知道他這是老毛病又犯了,卻也明白那種住處不合眼的心情,加之內庫的銀兩是他們兩個的私房錢,不需戶部出錢,也就沒說什麼。

霍天北讓她和孩子暫時搬到了養心殿暫住,連續幾日晚間和她一起商量重修正宮的細節,從格局到各色材料,再到室內的陳設。

顧雲箏在還是雲箏的時候,就對這些頗有心得,眼下要修建的又是自己與他餘生的住處,自是分外上心,親自執筆,將兩個人的想法分彆描繪成圖,選了最合心意的,交給徐默照圖行事。

原本是兩個人都興致勃勃的一件好事,卻不料,工匠進宮幾日後,一份讓霍天北窩火的奏折從內閣轉送到了他手中。

奏折是吏部稽勳清吏司郎中王磬寫的。

在奏折中,王磬明確地表達了自己對重修正宮的看法:不可行。

他說自皇上登基之後,皇後記掛百姓疾苦,屢施恩惠,如今為萬民敬仰,無人不讚其心懷天下,然而如今重修正宮實無必要,並且是揮霍鋪張之舉。

他還委婉地提出,皇上屢次阻止選妃入宮,獨寵正宮,已讓諸多臣子不得安枕,而今又縱容皇後大興土木,微臣著實惶恐不安,擔心一眾命婦紛紛效仿,使得京城再無清廉之風。

最終,他希望皇上能夠規勸皇後停止重修正宮的行徑,已正視聽。

霍天北看完這封奏折,進行了深刻的反省:他是怎麼把官員慣成了這副德行的?官員怎麼就敢理直氣壯的胡說八道給他聽的?

他登基之後,委任的官員少部分是開恩科選□□的,大多數還是在前朝任職或是有功名在身的。他憎惡的、忌憚的,一概殺伐果決再不續用,至於沒有太大過失的,他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既往不咎,日後老實做事彆再出錯即可。這王磬就是前朝的吏部官員。

工部戶部都沒說什麼,他一個吏部的人有何置喙的餘地?隻聽說過帝王沉迷酒色夜夜笙歌讓朝臣夜不安眠,他獨寵正宮怎麼也讓人睡不著覺了?這不是沒事找打麼?居然敢說他的皇後大興土木?還有比他的皇後更節儉的人麼?

不過這王磬倒是很有些小聰明,會找時機:顧雲箏和鬱江南去年一個在宮裡一個在宮外繼續試種作物,忙了一年,效果頗佳,開春兒已開始著手推行此事,官員與京城百姓得知原委,對她的確是百般愛戴,溢美之詞頗多。王磬趕在這種時候上折子,且把重修正宮的事推到了顧雲箏頭上,是變相地給他一個台階結束此事。而按常理來講,顧雲箏聽說之後,為著名聲,必然要他聽從官員進諫。這事兒隻要結束,他王磬就是進諫成功,就此出名。

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盤。

彆說這件事是他的意思,就是顧雲箏的意思又怎樣?左右是用自己的錢修繕自己的住處,怎麼就扯出了這麼一大堆事?

那個混賬東西!

要是成全王磬這種人,他也就不是霍天北了。

霍天北當即喚來賀衝,讓他看了折子,隻有一個字:“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