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邑頸上的青筋爆了出來,低聲喝斥,“你這個瘋子。”
儀風帝斂去笑容,微眯著眼,淡淡的回道:“我是瘋子,那麼意圖用嫣兒的身份要挾我的阿姐又是什麼呢?你為了娜妥甚至不惜編造出可笑的謊言。什麼命格貴重,阿姐無非是想利用悠悠眾口逼我就範,好讓娜妥嫁給俶兒。”
儀風帝一語道破平邑的意圖令得平邑怒極反笑,“是又如何?娜妥配不上俶兒?”
“當然配不上。”儀風帝直視著平邑,漆黑的眸子如同深淵深不可測,“沒有大夏的將士奪回東真,你們母子三人永遠都是仰人鼻息的可憐蟲。說什麼娜妥命格高貴,要我說她是掃把星才對。若不是她石古苦怎會弑父叛亂?她把東真攪得亡了國,你居然還妄圖讓她嫁給俶兒?阿姐,你也太異想天開了。”
姐弟倆於深宮中相依為命的情分在這一刻轟然倒塌。
儀風帝毫不客氣的撕下了平邑粉飾太平的遮羞布,平邑沒有感到羞恥,反倒有種卸去重擔的輕快。麵前這位再不是她一母同胞的弟弟,而是大夏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
他的江山,不許任何人染指。
“那麼……”平邑竭力維持著語調的平緩,“嫣兒的事就算我不說出去,韓氏也會說出去的。你就一點都不怕?我是你的姐姐,萬一韓氏利用此事對你不利,我可以為你說句公道話。”
“為了你那句所謂的公道話,我要付出怎樣的代價呢?”儀風帝曲起手指在桌麵上輕輕叩擊,輕鬆的樣子如同在聊明日去郊遊或是夜色很美之類,目光裡卻包含著迫人的威勢。
此時此刻的儀風帝看起來比剛才還要可怕。
平邑扯了扯唇角,露出一絲難看的笑容,“怎麼是所謂的公道話呢。再怎麼說,你也是娜妥和獨虎的舅舅。在這世上,我最親的親人隻有你們三個了。我幫你不就是幫我自己嗎?”
“阿姐所言甚是。”儀風帝注視著她,等她提出條件。
“我也不是非得讓娜妥嫁給俶兒不可,但是……”平邑深吸口氣,“但是,阿姐希望你給獨虎和徐二姑娘賜婚。獨虎坐上東真大王寶座的那天,東真便是大夏的屬國,永不犯大夏國境。”
聞言,儀風帝哈哈大笑。
平邑隱在袍袖下的攥成拳,竭力讓自己保持平靜,她在儀風帝歡暢的笑聲中說道:“在遼東時,徐二姑娘和獨虎相處過一段日子。他們很合得來。我就是想讓獨虎娶一個他喜歡的女孩子為妻。”
儀風帝止住笑,戲謔道:“獨虎對徐二姑娘情有獨鐘?”
“他才十三歲,還談不上情有獨鐘,就是兩個人誌趣相投。你也知道,獨虎自幼習武,徐二姑娘出身將門。他們兩個很般配。”平邑見儀風帝並不抵觸,繃緊的臉孔稍稍鬆懈,笑容也不那麼僵硬,“以後回到東真,獨虎或許也會納小部族族的女子為妃。但王後必是徐二姑娘。我和獨虎都不會虧待她的。”
“我若不許呢?阿姐要怎麼做呢?是立刻將嫣兒的事傳揚出去,還是伺機而動?”儀風帝麵色無波,眼中卻好似湧動著一股無名火,“阿姐想要跟徐家聯姻,當真是打的好算盤。徐二姑娘是徐家最出色的後輩,娶了她就等於有徐家在背後支持。之後,就如阿姐所言,獨虎與小部族聯姻,若是吞並不了的就讓徐二姑娘帶兵剿滅。她不僅僅是東真王後,還是東真的大將軍。不會背叛獨虎的大將軍。娶她的確比較劃算。”
儀風帝神情肅然,“我不會下這道旨意。阿姐死心吧。至於東真,有沒有獨虎都無所謂。大不了在那裡修建衙署衛所,派個將軍過去坐鎮。我相信,他們一定比獨虎忠心。”
平邑心下一凜,“小弟,你這又是何意?”
“何意?”儀風帝微微一笑,“從阿姐闖入夕顏宮那時起,就已經與我勢不兩立了。所以,獨虎也好,娜妥也罷還有你,阿姐,你們此生再不可能回到東真了。我投入那麼多兵力不是為了養你們這三隻白眼狼的。”
平邑怒極,一張臉漲得紫紅,“想當初繆太子對你有提攜之恩,你又是怎麼報答他的呢?你奪他性命,奪他的太子之位,你還奪了他的女兒作寵妃。你才是徹頭徹尾的白眼狼!”
“是又怎樣?他爭不過我,活該被我踩在腳下。隻可惜他死的太早,看不到我坐在本屬於他的龍椅之上發號施令。”儀風帝笑了笑,“阿姐是在為繆太子抱屈?你彆忘了,當年你又是怎樣鼓勵我,讓我取而代之的。我現在真的取而代之了,你卻假惺惺說繆太子不該落得如斯下場。阿姐,在我麵前你就不要這樣虛偽了吧。”
話音落下,窗外轟隆一聲悶響。
打雷了。
儀風帝愣了愣,忽而便笑了,“被你奉若神明的呂國師並沒有那麼神呢。”
……
裴錦瑤一手裡托著碗炸肉,另一隻手搭著涼棚,往天上瞧。
“嘖嘖,要是下雨就好了。”她小聲嘟囔著。
跟她並肩站著的小密探手裡也捧著炸肉,他用竹簽在碗裡戳戳戳,串成一小串咬著吃。裴錦瑤偏頭看看學會了,一邊戳一邊問:“這樣吃更好吃?”
“還是那個味兒。”小密探擎著竹簽吃的滿嘴油光,兩人一塊邁腿跨過門檻,從神機司裡晃晃悠悠走出來。響過悶雷的天空沒有入想象那般聚集烏雲,而是透出一絲光亮繼而那絲光亮扯開一大片,灼人的陽光灑落下來。
“誒?天兒又晴了。”小密探有些歡悅的說道:“您乞雨之前不會下雨的。”
裴錦瑤扶了扶官帽,歎口氣,“要是求不來,我也活不成了。我娘跟我爹一共押了兩萬兩,韓世子兩萬兩。他們三個加一塊就是四萬兩了。這還不算我哥哥我弟弟我祖母和我們裴府的下人。給我趕車的老孫都押了十兩銀子。還有你跟老文,錢家姐姐……”
小密探眼睛瞪得滾圓,“哇!要是贏了就有好多錢了。您儘管放心,肯定能求來雨的。老天爺又不瞎,絕不會向著呂國師跟鹿璟真人。”
“求不來也得求啊。這不都趕鴨子上架了麼。”裴錦瑤嚼著肉,讚道:“誒?你這手藝越來越好,比鶴鳴樓的廚子也不差什麼。”
小密探笑的見牙不見眼,“哪有哪有。小的可不敢跟鶴鳴樓的廚子比。”
“你是廚子裡最好的探子,探子裡最好的廚子。”裴錦瑤睨著他笑嘻嘻的說:“廚子和探子裡最好的農夫。”
她把小密探繞迷糊了,“好像很有道理似得。”
“我是誰?神機使嘛。我說的話怎麼會沒道理?”
小密探咧著嘴笑,“那個,您讓小的打聽劉世子的事……”
“嗯?”
“劉世子琴棋書畫無一不精,性情和順。京城中的勳貴子弟對他評價很高。都說他是謙謙君子。”小密探說起正事的時候,非常嚴肅,“他房裡有三個近身侍候的婢女。”
這才是裴錦瑤想聽的。
“三個啊。是不是多了點。”